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相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作品赏析这是后主入宋后,思念故国,表达悲痛悔恨之情的作品.上片写对现实的无奈.故国已成往事,惨痛的现实无可更改,只能使人悲痛,除此之外,又还能做什么?亡国后,无人看望陪伴,只能任凭珠帘闲挂,独自一人清冷孤单.因为整日没有人来,台阶上已经生了一层绿苔.此情此景,令人心中悲苦无法排遣.下片写对往事的悔恨和对故国的思念.昔日辉煌的宫殿,已经被尘土掩盖,归于荒芜.旧时王气不再,也已被衰草湮没.秋日的夜空明净,月色清朗.想起故国南唐的宫殿,依旧在月色的笼罩之下.只是国既亡,江山易主,昔日曾经度过美好生活的故宫,徒留清影于秦淮河畔,自己却再也回不去了.本词开篇言往事,言哀愁,突然而又凄婉悱恻之极.整首词情景交融,虚实结合.上片一个只字,一个任字,表达了后主心中的无奈和绝望.他盼望往事可以重来,但往事不再.期盼有人能来看望,可以诉说心中的凄苦,可是"终日谁来",只能一次次的失望.下片一个已字表达了国破家亡,覆水难收的悔恨.一个空字表达了对故国的思念和对现实的无可奈何.给全词奠定了一种绝望而又虚无的情感.----------------------------------------------------起句“往事只堪哀”,将全篇基调定出,并凝结到一个“哀”字上。这“哀”是如此深重,以至于“对景难排”。本来“对景难排”就在说无人可以倾诉,只好独自面对景物,希望能作排遣,在诉说哀痛深重的同时,已有孤独之意。由此拈出“难”,是说孤苦之深,面对景物也无法排遣。更接以“秋风庭院藓侵阶”,用苔藓满地写无人造访,用庭院秋风写空旷凄凉,景色已然寂寞,孤苦唯见深重。这样便将人的孤独写得很具体,很形象,那内心的哀伤,非但是“难排”,“对景”更是徒然增痛而已。时当秋天,是枯索萧瑟之季;身在庭院,有高墙围困之难。而在这小院中,秋风吹过,树叶黄落,唯一的绿色就是蔓延生长的苔藓,那层暗绿一直爬到了进入堂室的台阶上,看着令人心酸。刘禹锡的《陋室铭》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名句,表现高逸脱俗的文人雅趣。这里写苔藓,是说生活的孤寂,在寒瑟的秋天虽然有这一点绿色,却是长年没有人行走的痕迹,尤增悲哀。于是作者“一任珠帘闲不卷”,既然“终日”都无人来。“一桁”写索性,不是痛快的豪放,而是无奈的放弃。“闲”写门帘长垂的状态,实指自己百无聊赖的生活处境,既不是“一帘风月闲”(《长相思》)的悠闲,也不是“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菩萨蛮》)的闲散。上片就眼前景物而写孤苦的凄凉心境。下片转折而起,以“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悲悼国家破灭、身陷为虏的遭遇。想当年,身为君主,群臣俯首,宫娥簇拥,有过颐指气使的威严,有过春花雪月的风流,而所有的繁华与富贵都一起随着金陵的陷落而烟消云散,化为了乌有。此时徘徊庭院,往事无限,看秋夜天高,秋月澄明,那金陵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却不再是往日的气象。南唐已破灭,君主成囚虏,秋月还是那轮秋月,只是“空照秦淮”而已。这里的“玉楼瑶殿影”,可以分作两层理解。第一层是指秦淮河边的旧时宫苑,映照在月光下,投影在河水中,却是有楼影而无人影,重在一个“照”字。第二层是指神话传说中的月宫,华丽壮观却虚无缥缈,就像此刻记忆中的故国宫苑,重在一个“空”。就第一层讲,作者是凭着想象回到旧地,就第二层讲,则作者是在当地望月而遥寄哀思。这两层意思就将一人而两地的情思通过一轮秋月糅合到一起,“空照”不仅在秦淮的楼阁,也在汴京的人一心。“空照”的感受中有无尽的心酸与哀苦。这首词写当前的孤寂,与往日的繁华相对,不过不是直接道出,而是借景抒情。上片景色“秋风庭院藓侵阶”,写得寒瑟凄惨;下片景色“晚凉天净月华开”,虽然清冷,却是一片澄明。这两处景色,一明一暗,又一在白日,一在夜晚,就构成了双重的联系。在格调上是现在与过去的对比,在时间上则是日以继夜的相承。因此,“对景难排”不仅是说眼前景,而且是指所有的景物,无论四季,无论日夜,都不能为孤苦的作者排遣悲哀,不说“往事只堪哀”,用其他的话也是无法表达出悲哀的。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注释】:
[1]潺潺:形容雨声。
[2]阑珊:衰残。一作“将阑”。
[3]罗衾(音亲):绸被子。不耐:受不了。一作“不暖”。
[4]身是客:指被拘汴京,形同囚徒。
[5]一晌(音赏):一会儿,片刻。贪欢:指贪恋梦境中的欢乐。
此词上片用倒叙手法,帘外雨,五更寒,是梦后事;忘却身份,一晌贪欢,是梦中事。潺潺春雨和阵阵春寒,惊醒残梦,使抒情主人公回到了真实人生的凄凉景况中来。梦中梦后,实际上是今昔之比。
李煜《菩萨蛮》词有句:“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所写情事与此差同。但《菩萨蛮》写得直率,此词则婉转曲折。词中的自然环境和身心感受,更多象征性,也更有典型性。
下片首句“独自莫凭栏”的“莫”字,有入声与去声(暮)两种读法。作“莫凭栏”,是因凭栏而见故国江山,将引起无限伤感,作“暮凭栏”,是晚眺江山遥远,深感“别时容易见时难”。两说都可通。
“流水落花春去也”,与上片“春意阑珊”相呼应,同时也暗喻来日无多,不久于人世。“天上人间”句,颇感迷离恍惚,众说纷纭。其实语出白居易《长恨歌》:“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天上人间”,本是一个专属名词,并非天上与人间并列。李煜用在这里,似指自已的最后归宿。
应当指出,李煜词的抒情特色,就是善于从生活实感出发,抒写自已人生经历中的真切感受,自然明净,含蓄深沉。这对抒情诗来说,原是不假外求的最为本色的东西。因此他的词无论伤春伤别,还是心怀故国,都写得哀感动人。同时,李煜又善于把自已的生活感受,同高度的艺术概括力结合起来。身为亡国之君的李煜,在词中很少作帝王家语,倒是以近乎普通人的身份,诉说自已的不幸和哀苦。这些词就具有了可与人们感情上相互沟通、唤起共鸣的因素。《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如此,此词亦复如此。
即以“别时容易见时难”而言,便是人们在生活中通常会经历到是一种人生体验。与其说它是帝王之伤别,无宁说它概括了离别中的人们的普遍遭遇。李煜词大多是四五十字的小令,调短字少,然包孕极富,寄慨极深,没有高度的艺术概括力是做不到的。
【集评】
《乐府纪闻》:后主归家后与故宫人书云:“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流水
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旧臣闻之,有泣下者。七夕在赐第作乐。太宗闻之怒,更
得其词,故有赐牵机药之事。
蔡绦《西清诗话》:诗人(李煜)归宋后,“每怀故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
聊。”“尝作长短句(即指此词),含思凄惋,未几下世。”
王方俊《唐宋词赏析》:这首词的艺术成就是很高的,自然率真,直写观感,直抒
胸臆,因之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它不仅在旧时曾为人传诵,现在看来也是我国诗歌艺
术宝库中的一件珍品。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言梦中之欢,益见醒后之悲,昔日歌舞《霓裳》,
不堪回首。结句“天上人间”三句,怆然欲绝:此归朝后所作。尤极凄黯之音,如峡猿
之三声肠断也。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殆后主绝笔,语意惨然。五更梦回,寒雨潺潺,其境
之黯淡凄凉可知。“梦里”两句,忆梦中情事,尤觉哀痛。换头宕开,两句自为呼应,
所以“独自莫凭栏”者,盖因凭阑见无限江山,又引起无限伤心也。此与“心事莫将和
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同为悲愤已极之语。“别时”一句,说出过去与今天之情况。
自知相见无期,而下世亦不久矣。故“流水”两句,即承上中说不久于人世之意,水流
尽矣,花落尽矣,春归去矣,而人亦将亡矣。将四种了语,并合一处作结,肝肠断绝,
遗恨千古。
《南唐二主词汇笺》引郭麟云:绵邈飘忽之音,最为感人之至。李后主之“梦里不
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所以独绝也。
王闿运《湘绮楼词选》:高妙超脱,一往情深。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注解】:
1、乌衣巷:南京,晋朝王导、谢安两大家族居住此地,其弟子都穿乌衣,因此得
??名。
2、朱雀桥:今江苏省江宁县,横跨淮河。
【韵译】:
朱雀桥边冷落荒凉长满野草野花,
乌衣巷口断壁残垣正是夕阳西斜。
晋代时王导谢安两家的堂前紫燕,
而今筑巢却飞入寻常老百姓之家。
【评析】:
??这是一首怀古诗。凭吊东晋时南京秦淮河上朱雀桥和南岸的乌衣巷的繁华鼎盛,而今野草丛生,荒凉残照。感慨沧海桑田,人生多变。以燕栖旧巢唤起人们想象,含而不露;以“野草花”、“夕阳斜”涂抹背景,美而不俗。语虽极浅,味却无限。施补华的《岘佣说诗》评这首诗的三、四句时说:“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已化作寻常百姓矣。如此则感慨无穷,用笔极曲。”
??这首诗据说博得白居易“掉头苦吟,叹赏良久。”自有其深意所在。
--《乌衣巷》曾博得白居易的“掉头苦吟,叹赏良久”,是刘禹锡最得意的怀古名篇之一。
首句“朱雀桥边野草花”,朱雀桥横跨南京秦淮河上,是由市中心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桥同河南岸的乌衣巷,不仅地点相邻,历史上也有瓜葛。东晋时,乌衣巷是高门土族的聚居区,开国元勋王导和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住在这里。旧日桥上装饰着两只铜雀的重楼,就是谢安所建。在字面上,朱雀桥又同乌衣巷偶对天成。用朱雀桥来勾画乌衣巷的环境,既符合地理的真实,又能造成对仗的美感,还可以唤起有关的历史联想,是“一石三鸟”的选择。句中引人注目的是桥边丛生的野草和野花。草长花开,表明时当春季。“草花”前面按上一个“野”字,这就给景色增添了荒僻的气象。再加上这些野草野花是滋蔓在一向行旅繁忙的朱雀桥畔,这就使我们想到其中可能包含深意。记得作者在“万户千门成野草”(《台城》)的诗句中,就曾用“野草”象征衰败。现在,在这首诗中,这样突出“野草花”,不正是表明,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桥,今天已经荒凉冷落了吗!
第二句“乌衣巷口夕阳斜”,表现出乌衣巷不仅是映衬在败落凄凉的古桥的背景之下,而且还呈现在斜阳的残照之中。句中作“斜照”解的“斜”字,同上句中作“开花”解的“花”字相对应,全用作动词,它们都写出了景物的动态。“夕阳”,这西下的落日,再点上一个“斜”字,便突出了日薄西山的惨淡情景。本来,鼎盛时代的乌衣巷口,应该是衣冠来往、车马喧阗的。而现在,作者却用一抹斜晖,使乌衣巷完全笼罩在寂寥、惨淡的氛围之中。
经过环境的烘托、气氛的渲染之后,按说,似乎该转入正面描写乌衣巷的变化,抒发作者的感慨了。但作者没有采用过于浅露的写法,诸如,“乌衣巷在何人住,回首令人忆谢家”(孙元宴《咏乌衣巷》)、“无处可寻王谢宅,落花啼鸟秣陵春”(无名氏)之类;而是继续借助对景物的描绘,写出了脍灸人口的名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出人意料地忽然把笔触转向了乌衣巷上空正在就巢的飞燕,让人们沿着燕子飞行的去向去辨认,如今的乌衣巷里已经居住着普通的百姓人家了。为了使读者明白无误地领会诗人的意图,作者特地指出,这些飞入百姓家的燕子,过去却是栖息在王谢权门高大厅堂的檐檩之上的旧燕。“旧时”两个字,赋予燕子以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寻常”两个字,又特别强调了今日的居民是多么不同于往昔。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听到作者对这一变化发出的沧海桑田的无限感慨。
飞燕形象的设计,好象信手拈来,实际上凝聚着作者的艺术匠心和丰富的想象力。晋傅咸《燕赋序》说:“有言燕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复来者。其将逝,剪爪识之。其后果至焉。”当然生活中,即使是寿命极长的燕子也不可能是四百年前“王谢堂前”的老燕。但是作者抓住了燕子作为候鸟有栖息旧巢的特点,这就足以唤起读者的想象,暗示出乌衣巷昔日的繁荣,起到了突出今昔对比的作用。《乌衣巷》在艺术表现上集中描绘乌衣巷的现况;对它的过去,仅仅巧妙地略加暗示。诗人的感慨更是藏而不露,寄寓在景物描写之中。因此它虽然景物寻常,语言浅显,却有一种蕴藉含蓄之美,使人读起来余味无穷。
(范之麟)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注释】:
刘禹锡在《历阳书事七十韵》序中称:“长庆四年八月,予自夔州刺史转历阳(和州),浮岷江,观洞庭,历夏口,涉浔阳而东。”刘禹锡贬逐南荒,二十年间去来洞庭,据文献可考的约有六次。其中只有转任和州这一次,是在秋天。而本诗则是这次行脚的生动纪录。
宋代文学家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不无感慨地说:“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可见历来描写洞庭景色的诗文很多,要写得别开生面,独树一帜是十分不易的。刘禹锡这首《望洞庭》选择了月夜遥望的角度,把千里洞庭尽收眼底,抓住最有代表性的湖光和山色,轻轻着笔,通过丰富的想象,巧妙的比喻,独出心裁地把洞庭美景再现于纸上,表现出惊人的艺术功力。
秋夜皎皎明月下的洞庭湖水是澄彻空明的。与素月的清光交相辉映,俨如琼田玉鉴,是一派空灵、缥缈、宁静、和谐的境界。这就是“湖光秋月两相和”一句所包蕴的诗意。“和”字下得工炼,表现出了水天一色、玉宇无尘的融和的画境。而且,似乎还把一种水国之夜的节奏──演漾的月光与湖水吞吐的韵律,传达给读者了。接下来描绘湖上无风,迷迷蒙蒙的湖面宛如未经磨拭的铜镜。“镜未磨”三字十分形象贴切地表现了千里洞庭风平浪静的安宁温柔的景象,在月光下别具一种朦胧美。“潭面无风镜未磨”以生动形象的比喻补足了“湖光秋月两相和”的诗意。因为只有“潭面无风”,波澜不惊,湖光和秋月才能两相协调。否则,湖面狂风怒号,浊浪排空,湖光和秋月便无法辉映成趣,也就无有“两相和”可言了。
诗人的视线又从广阔的平湖集中到君山一点。在皓月银辉之下,洞庭山愈显青翠,洞庭水愈显清澈,山水浑然一体,望去如同一只雕镂透剔的银盘里,放了一颗小巧玲珑的青螺,十分惹人喜爱。三四两句诗想象丰富,比喻恰当,色调淡雅,银盘与青螺互相映衬,相得益彰。诗人笔下的秋月之中的洞庭山水变成了一件精美绝伦的工艺美术珍品,给人以莫大的艺术享受。“白银盘里一青螺”,真是匪夷所思的妙句。然而,它的擅胜之处,不止表现在设譬的精警上,尤其可贵的是它所表现的壮阔不凡的气度和它所寄托的高卓清奇的情致。在诗人眼里,千里洞庭不过是妆楼奁镜、案上杯盘而已。举重若轻,自然凑泊,毫无矜气作色之态,这是十分难得的。把人与自然的关系表现得这样亲切,把湖山的景物描写得这样高旷清超,这正是作者性格、情操和美学趣味的反映。没有荡思八极、纳须弥于芥子的气魄,没有振衣千仞、涅而不缁的襟抱,是难以措笔的。一首山水小诗,见出诗人富有浪漫色彩的奇思壮采,这是很难得的。
(周笃文高志忠)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我国古代文学中,常将“秋”与“愁”等同起来。这首写秋的诗却爽朗明快,表现了诗人积极乐观的心境。前两句是议论,直接表达了秋日胜春朝的看法。后两句晴空中排云而上的白鹤形象,把诗人的豪迈乐观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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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
这两首诗的可贵,在于诗人对秋天和秋色的感受与众不同,一反过去文人悲秋的传统,唱出了昂扬的励志高歌。
诗人深深懂得古来悲秋的实质是志士失志,对现实失望,对前途悲观,因而在秋天只看到萧条,感到寂寥,死气沉沉。诗人同情他们的遭遇和处境,但不同意他们的悲观失望的情感。他针对这种寂寥之感,偏说秋天比那万物萌生、欣欣向荣的春天要好,强调秋天并不死气沉沉,而是很有生气。他指引人们看那振翅高举的鹤,在秋日晴空中,排云直上,矫健凌厉,奋发有为,大展鸿图。显然,这只鹤是独特的、孤单的。但正是这只鹤的顽强奋斗,冲破了秋天的肃杀氛围,为大自然别开生面,使志士们精神为之抖擞。这只鹤是不屈志士的化身,奋斗精神的体现。所以诗人说,“便引诗情到碧霄”。“诗言志”,“诗情”即志气。人果真有志气,便有奋斗精神,便不会感到寂寥。这就是第一首的主题思想。
这两首《秋词》主题相同,但各写一面,既可独立成章,又是互为补充。其一赞秋气,其二咏秋色。气以励志,色以冶情。所以赞秋气以美志向高尚,咏秋色以颂情操清白。景随人移,色由情化。景色如容妆,见性情,显品德。春色以艳丽取悦,秋景以风骨见长。第二首的前二句写秋天景色,诗人只是如实地勾勒其本色,显示其特色,明净清白,有红有黄,略有色彩,流露出高雅闲淡的情韵,泠然如文质彬彬的君子风度,令人敬肃。谓予不信,试上高楼一望,便使你感到清澈入骨,思想澄净,心情肃然深沉,不会象那繁华浓艳的春色,教人轻浮若狂。末句用“春色嗾人狂”反比衬托出诗旨,点出全诗暗用拟人手法,生动形象,运用巧妙。
这是两首抒发议论的即兴诗。诗人通过鲜明的艺术形象表达深刻的思想,既有哲理意蕴,也有艺术魅力,发人思索,耐人吟咏。法国大作家巴尔扎克说过,艺术是思想的结晶,“艺术作品就是用最小的面积惊人的地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因而能唤起人们的想象、形象和深刻的美感。刘禹锡这两首《秋词》给予人们的不只是秋天的生气和素色,更唤醒人们为理想而奋斗的英雄气概和高尚情操,获得深刻的美感和乐趣。
(倪其心)
春江月出大堤平,
堤上女郎连袂行。
唱尽新词欢不见,
红窗映树鹧鸪鸣。【注释】:
踏歌,是古代长江流域民间的一种歌调,一边走,一边唱。唱歌时以脚踏地为节拍。《踏歌词四首》是刘禹锡在夔州时所作。此为第一首。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第一句末尾的“平”字值得细细体会。“平”应该是指春江涨满,与江岸齐平。但“大堤平”三字紧紧相连,就使它似乎还有堤岸宽平的意思。故这“平”字包涵着比较丰富的意象,令人想到:明月升起,清辉洒向人间,涨满河床的春水,月光下似与岸边的沙土溶成一片,使大堤也显得格外宽平。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人物登场了──“堤上女朗连袂行”。既然可以手挽手连袂而行,也可见大堤确实宽平。在大堤上连袂出游,边走边唱,是少女的情思在胸中荡漾,不能自抑的表现,也反映了巴渝一带的民间风气习俗。
“唱尽新词欢不见,红霞映树鹧鸪鸣。”“欢”,古时女子对所爱男子的爱称。女郎们唱新词,意在招引小伙子一同歌舞。这是一个多么欢乐的季节,一个多么动人的夜晚啊!只不过这一夜却有点蹊跷,未见热情的应和,对方毫无反响。“唱尽新词欢不见”,不说“唱罢”,而说“唱尽”,一个“尽”字,似可见女郎们停歌罢唱时的不堪情态。同时,“尽”字也暗示了时间过程。新词唱尽之时,已经不是月照大堤的夜色溶溶的环境,而是“红霞映树鹧鸪鸣”的早晨景象了。鲜丽耀眼的红霞碧树,固然会引起女郎们的怔悸,而鹧鸪声也免不了要使她们受到刺激。鹧鸪喜爱雌雄对啼,当新词唱尽,四周悄然,代之而起的竟是绿树丛中的鹧鸪和鸣,女郎们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刘禹锡用民歌体写的爱情诗,常常有一种似愁似怨、似失望又似期待的复杂情绪。诗中女子月出时还兴致勃勃地走上大堤去唱歌,仅仅一夜未能觅见情郎,这种失望毕竟是有限的。小伙子是否真的无动于衷呢?谁也捉摸不透。说不定“道是无情却有情”,他们在有意作弄这些多情的女郎呢。那鹧鸪声固然反衬女郎的寂寞,甚至好象带点嘲弄,但也不是认真地要引起女子失恋的痛苦。
诗的开篇和收尾都是写景,叙事只中间两句,但如果仅有“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欢不见”,则几乎让人不知所云。而有了两句写景前后配合,提供带有典型性的环境,人物在这种环境中的活动,就无须多言,自然可以想见了。并且,由于前后两种环境的气氛和色彩不同,则又自然暗示了时间的推移,情感的变化。刘禹锡的民歌体诗,有时看似被写景占了较大的篇幅,实际上笔墨还是很经济的,尤其是象这首诗最后以景结情,如果换成一般性的叙述,就无论如何很难表达这样丰富复杂的内容。
(余恕诚)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
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注释](1)秋风引:即秋风曲。(2)萧萧:风声。(3)孤客:独自在外客居的人,此作者自指。
[译文]秋风从何处吹来?萧萧之声送走雁群。清晨吹入庭前树木,羁旅他乡的我最先敏感地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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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曾在偏远的南方过了一个长时期的贬谪生活;这首诗可能作于贬所,因秋风起、雁南飞而触动了孤客之心。诗的内容,其实就是江淹《休上人怨别》诗开头两句所说的“西北秋风至,楚客心悠哉”;但诗人没有在客心上多费笔墨,而在秋风上驰骋诗思。
诗以“秋风”为题;首句“何处秋风至”,就题发问,摇曳生姿,而通过这一起势突兀、下笔飘忽的问句,也显示了秋风的不知其来、忽然而至的特征。如果进一步推寻它的弦外之音,这一问,可能还暗含怨秋的意思,与李白《春思》诗“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句有异曲同工之处。当然,秋风之来,既无影无迹,又无所不在,它从何处来、来到何处,本是无可究诘的。这里虽以问语出之,而诗人的真意原不在追根究底,接下来就宕开诗笔,以“萧萧送雁群”一句写耳所闻的风来萧萧之声和目所见的随风而来的雁群。这样,就化无形之风为可闻可见的景象,从而把不知何处至的秋风绘声绘影地写入诗篇。
这前两句诗,合起来看,可能脱胎于屈原《九歌》“风飒飒兮木萧萧”和汉武帝《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而可以与这两句诗合参的有韦应物的《闻雁》诗:“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但韦诗是以我感物,以情会景,先写“归思”,后写“闻雁”。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指出,这样写,“其情自深”,如果“倒转说”,就成了一般人都写得出的普通作品了。但是,诗无定法,不能执一而论。这首《秋风引》前两句所写的秋风始至、鸿雁南来,正是韦诗后两句的内容,恰恰是把韦诗倒转过来说的。它是远处落想,空际运笔,从闻雁思归之人的对面写起,就秋风送雁构思造境。至于韦诗前两句的内容,是留到篇末再写的。
诗的后两句“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把笔触从秋空中的“雁群”移向地面上的“庭树”,再集中到独在异乡、“归思方悠哉”的“楚客”,由远而近,步步换景。“朝来”句既承接首句的“秋风至”,又承接次句的“萧萧”声,不是回答又似回答了篇端的发问。它说明秋风的来去虽然无处可寻,却又附着它物而随处存在,现在风动庭树,木叶萧萧,则无形的秋风分明已经近在庭院、来到耳边了。诗写到这里,写足了作为诗题的“秋风”,而篇幅已经用去了四分之三,可是,诗中之人还没有露面,景中之情还没有点出。直到最后一句才画龙点睛,说秋风已为“孤客”所“闻”。这里,如果联系作者的另一首《始闻秋风》诗,其中“五夜飕飗枕前觉,一年颜状镜中来”两句,倒可以作“闻”的补充说明。当然,作为“孤客”,他不仅会因颜状改变而为岁月流逝兴悲,其羁旅之情和思归之心更是可想而知的。
这首诗主要要表达的,其实正是这羁旅之情和思归之心,但妙在不从正面着笔,始终只就秋风做文章,在篇末虽然推出了“孤客”,也只写到他“闻”秋风而止。至于他的旅情归思是以“最先”两字来暗示的。如李锳在《诗法易简录》中所说,“为孤客传神”的正在这两个字,使“无限情怀,溢于言表”。照说,秋风吹到庭树,每个人都可以同时听到,不应当有先后之分。为什么惟独孤客“最先”听到呢?可以想见,他对时序、物候有特殊的敏感。而他又为什么如此敏感呢?唐汝询在《唐诗解》中说:“孤客之心,未摇落而先秋,所以闻之最早。”这就是对“最先闻”的解释。钟惺在《唐诗归》中还指出:“不曰‘不堪闻’,而曰‘最先闻’,语意便深厚。”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也说:“若说‘不堪闻’,便浅。”这些评语都称赞这一结句曲折见意,含蓄不尽,为读者留有可寻味的深度。不过,前面说过,诗无定法,这一结句固然以曲说而妙,但也有直说而妙的。苏颋有首《汾上惊秋》诗:“北风吹白云,万里渡河汾。心绪逢摇落,秋声不可闻。”这里,从全诗看来,却必须说“不可闻”,才与它的苍凉慷慨的意境、高亢劲健的风格相融浃。两个结句,内容相似,一用曲笔,一用直笔,却各尽其妙。对照之下,可悟诗法。
(陈邦炎)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作品赏析此诗乃赞颂牡丹之作,其赞颂之手法,乃用抑彼扬此的反衬之法。诗人没有从正面描写牡丹的姿色,而是从侧面来写牡丹。诗一开始先评赏芍药和芙蕖。芍药与芙蕖本是为人所喜爱的花卉,然而诗人赞颂牡丹,乃用“芍药妖无格”和“芙蕖净少情”以衬托牡丹之高标格和富于情韵之美。“芍药”,本来同样是一种具有观赏价值的花卉,但据说到了唐代武则天以后,“牡丹始盛而芍药之艳衰”(王禹偁《芍药诗序》)。以至有人将牡丹比为“花王”,把芍药比作“近侍”。此处,刘禹锡也怀着主观感情,把芍药说成虽妖娆但格调不高。“芙蕖”,是在诗文中常以清高洁净的面目出现的花卉,但刘禹锡大概因为她亭亭玉立于池面之中,令人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的缘故,说她纯洁而寡情。这里暗示了牡丹兼具妖、净、格、情四种资质,可谓花中之最美者。前两句用的是抑彼扬此的手法,为牡丹的出现作铺垫,而第三句笔锋一转,从正面赞颂牡丹。“唯有”一词,突出强调了只有牡丹才配称“真国色”,表明了诗人对牡丹的偏爱。“国色天香”则成了当时对牡丹的定评,也为后人所乐于接受和沿用。牡丹是花中之王,“百般颜色百般香”(邵雍《牡丹吟》)。但此诗却只字未提牡丹的色香,仅说“花开时节动京城”。这句表现了人们倾城而出观赏牡丹的热闹景象,以此赞颂牡丹为人赏爱的倾国之色。牡丹在诗人眼里,她姿色超群,是国中最佳“美人”。由于牡丹具有无与伦比的姿色,竞使得花开时节京城轰动,人们竞相品赏,生动地描述了当时的时尚,说出了多数人的心声。这里“动”字用得极妙,仿佛使人看到了当时人们为了观赏牡丹而万人空巷、人头攒动的生动场面。这短短四句诗,写了三种名花,而其中又深含了诗人丰富的审美思想。诗人没有忘记对芍药与荷花美好一面的赞誉,却又突出了牡丹的姿色,令人玩味无穷。作为花木,本来无所谓格调高下和感情的多寡,但诗人用拟人化和烘托的手法,巧妙生动地把自然美变成了艺术美,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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