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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江南·千万恨 [唐] 温庭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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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恨,

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里事,

水风空落眼前花,

摇曳碧云斜。《梦江南》是温庭筠的名作。写思妇的离愁别恨。第一首,写思妇深夜不寐,望月怀人。第二首,写思妇白日倚楼,愁肠欲断。两首词以不同场景塑造同一类人物。一个是深夜不寐,一个是晨起登楼,都写得朴素自然,明丽清新,没有刻意求工、雕琢辞句,却能含思凄婉,臻于妙境。刻画人物,形象、生动、传神,揭示人物心理,细腻、逼真,足见作者技巧纯熟,既擅雕金镂玉的瑰丽之作,又有凝练的绝妙好词。这首词刻画了一个满怀深情盼望丈夫归来的思妇形象,充分揭示了她希望落空之后的失望和痛苦心情,表现了诗人对不幸妇女的同情。同时也寄寓着诗人遭受统治阶级排挤,不受重用的悲凉心情,也是感慨怀才不遇的作品。“千万恨,恨极在天涯。”首句直出“恨”字,“千万”直贯下句“极”字,并点出原因在于所恨之人远“在天涯”,满腔怨恨喷薄而出。说“恨”而有“千万”,足见恨之多与无穷,而且显得反复、零乱,大有不胜枚举之概。虽有千头万绪之恨,但恨到极点的事只有一桩,即远在天涯的那个人久不归来。这是对全词的主旨作正面描写。“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三、四两句,初读起来很是平淡,仔细玩味却觉得是妙手天成。这两句是从侧面阐述其“恨”之深。女主人既有千万恨,其“心里”有“事”是理所当然的了,更使她难过的却在于“有恨无人知”。“恨”是一种无形的心理情绪,是难以把握和捉摸的,而词人却善于借景将它烘托出来:像风掠过水面时荡起的阵阵涟漪,像花儿随风落去时的缤纷缭乱,像悠悠白云在天空摇曳时的飘忽迷离,这样一来,抽象的“恨”就变得形象、可感了,使人们能够清晰地体验到它的纷乱、动荡的状态,也增强了词的审美价值。“摇曳碧云斜。”夜对山月,昼惜落花,在昼夜交替的黄昏,摇曳是程度不怎么明显的动荡,是轻轻移斜了角度的晃动。此句看似单纯写景,却状出了凝望暮色与碧云的女主人的百无聊赖之态,说明一天的光阴又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了,不着“恨”字而“恨极”之意已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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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梳洗罢 [唐] 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此首记倚楼望归舟,极尽惆怅之情。起两句,记午睡起倚楼。“过尽”两句,寓情于景。千帆过尽,不见归舟,可见凝望之入、凝恨之深。眼前但有脉脉斜晖、悠悠绿水,江天极目,情何能己。末句,揭出肠断之意,余味隽永。温词大抵绮丽浓郁,而此两首则空灵疏泻,别具丰神。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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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帆:指挂着风帆的船。

斜晖:偏西的阳光。

脉脉:相视含情的样子,后多用以寄托情思。

肠断:形容极度愁苦。

白蘋洲:长满了白色蘋花的小洲。蘋,多年生水草,叶白色。

【古诗今译】

梳洗打扮完毕,独自一个人倚靠在望江楼上凝望着江面。已经过去了上千只帆船,都不见心上的人儿,只有在夕阳的余辉里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悠悠的江水,真是让人日夜柔肠寸断于白蘋洲头。

【赏析】

温庭筠(约812—870),晚唐人。本名岐,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温庭筠虽为并州人,但他同白居易、柳宗元等名诗人一样,一生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外地度过的。据考,温庭筠幼时已随家客游江淮,后定居于雩县(今陕西户县)郊野,靠近杜陵,所以他尝自称为杜陵游客。诗辞藻华丽,少数作品对时政有所反映。与李商隐齐名,并称“温李”。

这首词刻画了一个倚楼望江盼夫归来而又一再失望的妇女形象。

开篇“梳洗罢,独倚望江楼”二句,抓住人物的动态描写,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睡醒早起,梳头洗脸打扮完毕,就独自一人倚着望江楼的栏杆向江面凝望。词人抓住妇女的特有动作情态“梳洗罢”,点明了人物的身份,是一位年轻的思妇。略事打扮装饰,急切地就“独倚望江楼”,表现了人物那种急切地盼望丈夫归来而又信心不足的心情。一个“倚”字写了思妇倚楼而望久久地等待的神态,更有信心不足之意。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这二句与其说是写景,更不如说是写情,从字面上不难看出,这事词人用笔的高妙之处,寓情于景,隽永含蓄。眼望着江面上千帆已经过尽,仍不见丈夫归舟,时近黄昏,江面上只剩下斜阳的余晖含情脉脉,静静的江水悠悠东流。意境写得如此悠远凄清,在于着力渲染思妇的离愁。一个“尽”字不仅把天色已晚,江面空无一船,空旷凄凉的意境描绘出来,而且把思妇独倚望江楼时间之长,又一天盼夫归来之愿望被隔断时的愁苦与无助的心情表现得入木三分。

“肠断白蘋州”作为结句,是思念的极致,描写思妇又见到江边的白蘋州,回忆起当年在此分手时的情景,本来已经望不见归舟已是心灰意倦,又见分手之处,怎能不肝肠寸断、伤心至极呢?直写心境,揭出题意,余味深长。

作品选择富有特征的动作和景物,使词作构筑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艺术境界,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心理描写细致,情思哀挽绵长,意境幽远,场景明晰,寓意深刻,足以唤起读者心灵深处的情感共鸣。

窦凤才

忆江南·江南忆 [唐] 白居易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作品赏析第二首词以“江南忆,最忆是杭州”领起,前三字“江南忆”和第一首词的最后三字“忆江南”勾连,形成词意的连续性。后五字“最忆是杭州”又突出了作者最喜爱的一个江南城市。如果说第一首词像画家从鸟瞰的角度大笔挥洒而成的江南春意图,那么,第二首词便像一幅杭州之秋的画作了。作者很爱西湖的春天,他在词里偏偏不写杭州之春,这可能是为了避免和第一首词所写的春景重复。他写杭州之秋,一写灵隐寺赏月赏桂,一写高亭之上观钱塘江潮。两句词就写出两种境界。“山寺月中寻桂子”的“山寺”,指的是西湖西边的灵隐寺。这座古刹有许多传说,有的还蒙上一层神话色彩:传说灵隐寺的桂花树是从月宫中掉下来的。作者曾在寺中赏月,中秋节桂花飘香,那境界使他终身难忘。山、寺、月影下,寻桂子,写出了幽美的环境,也写了置身其间的词人的活动。然而,词人回忆杭州还有另一种境界使人难忘。那就是“郡亭枕上看潮头”,钱塘江潮是大自然的奇观,潮头可高达数丈,所以白居易写他躺在他郡衙的亭子里,就能看见那卷云拥雪的潮头了,显得趣意盎然。“郡亭枕上看潮头”,以幽闲的笔墨带出惊涛骇浪的景色,与上句“山寺月中寻桂子”的静谧而朦胧的美的境界形成鲜明的对照,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白居易是热爱杭州的,所以他在回到北方以后,又产生了“何日更重游”的愿望。

忆江南·江南好 [唐] 白居易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此词写江南春色,首句“江南好”,以一个既浅切又圆活的“好”字,摄尽江南春色的种种佳处,而作者的赞颂之意与向往之情也尽寓其中。同时,唯因“好”之已甚,方能“忆”之不休,因此,此句又已暗逗结句“能不忆江南”,并与之相关阖。次句“风景旧曾谙”,点明江南风景之“好”,并非得之传闻,而是作者出牧杭州时的亲身体验与亲身感受。这就既落实了“好”字,又照应了“忆”字,不失为勾通一篇意脉的精彩笔墨。三、四两句对江南之“好”进行形象化的演绎,突出渲染江花、江水红绿相映的明艳色彩,给人以光彩夺目的强烈印象。其中,既有同色间的相互烘托,又有异色间的相互映衬,充分显示了作者善于着色的技巧。篇末,以“能不忆江南”收束全词,既托出身在洛阳的作者对江南春色的无限赞叹与怀念,又造成一种悠远而又深长的韵味,把读者带入余情摇漾的境界中。
--引自李济洲编著之《全唐诗佳句赏析》
日出江花红胜火①?春来江水绿如蓝②?
能不忆江南
①日出句:早晨太阳出来以后,照得江边盛开的花儿,红艳得比火还要红。
②春来句:蓝,用蓝草制成的颜料,也叫靛青。春江 青碧,好像靛青的颜色一样,在阳光下泛着绿波。
这几句词是说,春日,朝阳照耀下的江畔花朵,红得胜似烈火;江水碧绿的颜色,只有蓝草可以相比。这一切,怎能不撩起我对江南的回忆?诗人用对比、夸张的手法,对江南水乡的诱人春色进行了形象的描绘,红绿相映,光彩夺目,印象强烈,引人入胜。

商山早行 [唐] 温庭筠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商山早行》是唐代著名的羁旅行役诗之一,为诗人离开长安时所作。其中,“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已成为众口传诵的名句。“早”字是这首诗所描写的中心,诗中的一切动作、场景、情绪都围绕着它而发出,为镜头焦点之所在。

首联“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叙述了诗人启程的时间和心情。诗人已经起床而后驿站催人登程的铃声才响,从此足可见出诗人急于登程、上路之早的情态。“悲故乡”三字则点出了诗人早行的原因,表现了其寝不安眠、倍加思乡之情折磨的内心痛楚。

次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写诗人初离驿站之所见。这里,诗人用感情的红线穿起了一串名词之珠,为我们构成了一幅别具情彩的早行图:雄鸡啼鸣,昂首啄开了新的一页日历,正在此时,一轮残月却仍悬于西天上方,清冷的月光伴随着早行人的脚步踏上旅途。“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铺满银霜的店前木板小桥上,已经留下行人的依稀可见的足迹。经过诗人这样一词一景致的层叠皴染,一幅凄清有致的霜晨图便跃然纸上了。元代马致远的小令《净天沙》中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名句,如果追流溯源的话,不能不说其秋景图深得温庭筠这幅霜晨图之妙趣。次联写鸡啼,状残月,描人迹,绘银霜,有声、有色、有光、有温度,但所突出的重心还是在一个“早”字上,只不过诗人把“早”字巧妙地形象化、具体化罢了。

三联“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是写早行一路之所见。“槲叶”凋零,“枳花”盛开,点出了早行的节令是在早春。早春之中的“早行”,晨霜凝地,槲叶满路,当有春寒料峭之感,但一个“明”字却别开境界,它打破了拂晓时分的凄冷、昏暗,给人以迎接红日喷薄而出的信心和力量;同时,“明”字在后,也暗示出先行时天光之暗,从而反衬出始行之“早”。有人把上联与这一联看成是绘写“秋天景色”,显然是因为其身处南方,不知北方初春尚有寒霜及槲、枳生长的规律。

末联“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继上联而来,是回写早行之先夜晚所得梦境的。意思是看到枳花明艳、旭日将升的动人景象,于是我想起了昨夜的梦境。在梦中,我看到凫雁欢腾嬉戏,落满那美丽曲折的池塘,大概我不日也将见到家中的亲人了吧?!这两句诗表达含蓄。它本来是指诗人急于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情怀,然而,诗人却避直就曲,而以“凫雁”之“满”塘的形象画面传出自己希冀早日与家人欢聚一堂的言外之意。这样,就形成与首联遥相呼应的完美构思局面,进一步突出了早行的原因,展示了诗人归心似箭的强烈心情。

除了善于围绕中心造景写情、结尾含蓄有致的特点之外,对仗工整巧妙地当是其不容忽视的艺术特色。中间两联不仅写得声、色、光感俱佳,而且上、下、前、后的空间感极强,加深了人们对诗歌立体画面的形象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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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之所以为人们所传诵,是因为它通过鲜明的艺术形象,真切地反映了封建社会里一般旅人的某些共同感受。商山,也叫楚山,在今陕西商县东南。作者曾于唐宣宗大中末年离开长安,经过这里。

首句表现“早行”的典型情景,概括性很强。清晨起床,旅店里外已经叮叮当当,响起了车马的铃铎声,旅客们套马、驾车之类的许多活动已暗含其中。第二句固然是作者讲自己,但也适用于一般旅客。“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在封建社会里,一般人由于交通困难、人情浇薄等许多原因,往往安土重迁,怯于远行。“客行悲故乡”这句诗,很能够引起读者情感上的共鸣。

三、四两句,历来脍炙人口。梅尧臣曾经对欧阳修说:最好的诗,应该“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请他举例说明,他便举出这两句和贾岛的“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并反问道:“道路辛苦,羁旅愁思,岂不见于言外乎?”(《六一诗话》)李东阳在《怀麓堂诗话》中进一步分析说:“‘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人但知其能道羁愁野况于言意之表,不知二句中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关物色字样,而音韵铿锵,意象具足,始为难得。若强排硬叠,不论其字面之清浊,音韵之谐舛,而云我能写景用事,岂可哉!”“音韵铿锵”,“意象具足”,是一切好诗的必备条件。李东阳把这两点作为“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紧关物色字样”的从属条件提出,很可以说明这两句诗的艺术特色。所谓“闲字”,指的是名词以外的各种词;所谓“提掇紧关物色字样”,指的是代表典型景物的名词的选择和组合。这两句诗可分解为代表十种景物的十个名词: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虽然在诗句里,“鸡声”、“茅店”、“人迹”、“板桥”都结合为“定语加中心词”的“偏正词组”,但由于作定语的都是名词,所以仍然保留了名词的具体感。例如“鸡声”一词,“鸡”和“声”结合在一起,不是可以唤起引颈长鸣的视觉形象吗?“茅店”、“人迹”、“板桥”,也与此相类似。

古时旅客为了安全,一般都是“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诗人既然写的是早行,那么鸡声和月,就是有特征性的景物。而茅店又是山区有特征性的景物。“鸡声茅店月”,把旅人住在茅店里,听见鸡声就爬起来看天色,看见天上有月,就收拾行装,起身赶路等许多内容,都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了。

同样,对于早行者来说,板桥、霜和霜上的人迹也都是有特征性的景物。作者于雄鸡报晓、残月未落之时上路,也算得上“早行”了;然而已经是“人迹板桥霜”,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

这两句纯用名词组成的诗句,写早行情景宛然在目,确实称得上“意象具足”的佳句。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两句,写的是刚上路的景色。商县、洛南一带,枳树、槲树很多。槲树的叶片很大,冬天虽干枯,却存留枝上;直到第二年早春树枝将发嫩芽的时候,才纷纷脱落。而这时候,枳树的白花已在开放。因为天还没有大亮,驿墙旁边的白色枳花,就比较显眼,所以用了个“明”字。可以看出,诗人始终没有忘记“早行”二字。

旅途早行的景色,使诗人想起了昨夜在梦中出现的故乡景色:“凫雁满回塘”。春天来了,故乡杜陵,回塘水暖,凫雁自得其乐;而自己,却离家日远,在茅店里歇脚,在山路上奔波呢!“杜陵梦”,补出了夜间在茅店里思家的心情,与“客行悲故乡”首尾照应,互相补充;而梦中的故乡景色与旅途上的景色又形成鲜明的对照。眼里看的是“槲叶落山路”,心里想的是“凫雁满回塘”。“早行”之景与“早行”之情,都得到了完美的表现。

(霍松林)

更漏子·玉炉香 [唐] 温庭筠


玉炉香,红蜡泪,

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

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

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

空阶滴到明。此首写离情,浓淡相间,上片浓丽,下片疏淡。通篇自画至夜,自夜至晓。其境弥幽,其情弥苦。上片,起三句写境,女三句写入。画堂之内,惟有炉香、蜡泪相对,何等凄寂。迨至夜长衾寒之时,更愁损矣。眉薄鬓残,可见展转反侧、思极无眠之况。下片,承夜长夹,单写梧桐夜雨,一气直下,语浅情深。宋人句云:“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从此脱胎,然无上文之浓丽相配,故不如此词之深厚。温庭筠共写过六首内容相仿的《更漏子》。这首《更漏子》,借“更漏”夜景咏妇女相思情事,词从夜晚写到天明。开头三个字,表面看是景语,不像后来李清照《醉花阴·重阳》的“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含有以炉烟袅袅来表示愁思无限的意思。次句“红蜡泪”就不同了:夜间燃烛,用以照明,但多了一个“泪”字,便含有了人的感情。说“玉炉”,既见其精美,又见其色洁;“红蜡”则透出色泽的艳丽而撩人情思,而闺中的寂寞也隐隐流露出来了。“画堂”,写居室之美,与“玉炉”、“红蜡”相映衬。这句紧承上句,说红蜡所映照是画堂中人的秋思。“秋思”,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深藏于人心中的情愫,红蜡是不能“照”到的,可是作者却执拗地强调“偏照”。“偏照”者,非照不可也。这一来,将室内的华美陈设与人的感情,巧妙地联系起来了。此刻,在这美丽的画堂中,冷清寂静,只有玉炉之香,红蜡之泪,与女主人公相伴,不管它们是有意、无意,但在她看来,却是“偏照”。至此,是蜡在流泪,抑或人在流泪,浑融一体,更反衬女主人公的“秋思”之深。概言之,第一句主要是衬景,二句景中含情,三句感情色彩强烈,女主人公的愁肠百结,呼之而出了。陈匪石云:“词固言情之作,然但以情言,薄矣。必须融情入景,由景见情。”(《旧时月色斋词谭》)这里“融情入景”是逐步深入的,至“偏照”始喷涌而出。“眉翠薄,鬓云残”,两句写人。以翠黛描眉,见其眉之美。鬓云,是形容美发如云,可知其人之美。但紧接着用了一个“薄”字,一个“残”字,景况便完全不同了。“薄”字形容眉黛褪色,“残”字描绘鬓发不整。这两个字反映出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情态,不仅写外貌,也同时写出了她内心难言的苦闷。“夜长衾枕寒”,继续写思妇独处无眠的感受,它不仅点明了时间:长夜漫漫;写出了人的感觉:衾枕生寒,如李清照怀念外出丈夫时的“半夜凉初透”。由此可知上面的一切景物,都是夜长不寐之人目之所见,身之所感。这些景物如粒粒珍珠,用“秋思”这条线把它们串了起来。上阕写画堂中人所见,下阕从室内转到室外,写人的所闻。秋夜三更冷雨,点点滴滴在梧桐树上,这离情之苦没有人可以理解。它与“偏照画堂秋思”呼应,可见“秋思”即是离情。下面再作具体描述:“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潇潇秋雨不理会闺中少妇深夜怀人的苦情,只管让雨珠洒在一张张梧桐叶上,滴落在窗外的石阶上,一直滴到天明,还没有休止。秋雨连绵不停,正如她的离情连绵无尽。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由玉炉生香、红蜡滴泪的傍晚,到闻“三更雨”,再看“滴到明”,女主人公的彻夜不眠,当然更非“一个愁字了得”了。这首词通首写画堂人的“秋思”“离情”,上阕的意境,在《花间集》中颇常见,下阕的写法则独辟蹊径。陈廷焯说“梧桐树”数语,用笔较快,而意味无上文章之厚。其实,“用笔快”如果一泻千里,言尽意止,固然不好;但这里并非如此。谭献说“梧桐树”以下似直下语,正从“夜长”逗出,亦书家“无垂不缩”之法。书法中的所谓“垂”,指竖笔;在作竖笔时,最后须往上逆缩一下,使字体不失其气势。比之于词,即是看似直率,纵笔而下,但须顿挫深厚,跌宕而有情致,似直而实纡也。《更漏子》下阕,写梧桐夜语,正有此特色。这里直接写雨声,间接写思妇,亦是“夜长衾枕寒”的进一步说明;但整夜不眠却仍用暗示,始终未曾点破,这就是直致中有含蓄之处。所以说此词深得书家“无垂不缩”之法,即是指它“直说”中仍适当地配合以“含蓄”,否则便会使人有一览无余、索然寡味之感了。宋人聂胜琼《鹧鸪天·别情》词有句云:“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当是从此词脱胎而来,写得语浅情深;但全词并不像此词上下片浓淡相间,又缺乏转折变化,相较之下,韵味亦是略逊一筹。

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 [唐] 李煜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

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成空,

还如一梦中。作品赏析这是后主入宋后的作品.表达了亡国的悲痛和对故国的无限思念.开篇言愁,直抒胸臆.人生的遗恨何时才能完结?只有我如此悲痛,没有尽头.睡梦中回到故国,醒来却仍然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不由得双泪暗洒.这也正是开篇所言愁,恨的原因.亡国后的日子孤单清冷,无人陪伴.谁还可以和我一起登高远眺,遥望故国呢?以前一起在晴朗的秋日登高望远的日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可是那种快乐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往事不过是一场春梦,美好但难以留住.醒来依旧是空,什么也抓不住.剩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回忆和痛苦.多么希望现在的悲苦也是一场梦,终有醒来的一天!只奈何,好梦易醒,噩梦却永远没有尽头.这阕词以思念故国为主旨,直白不假修饰,悲苦之情倾泻而出。起笔即言愁恨,可见内心之苦恨,难以抑制。独我,只有我。给人一种无人能解的凄惶和绝望。两个梦字,意义不同故不觉重复。第一个梦,是对往事的依恋和对现实的无奈。美好的过去只能长记于心,故国只能重逢于梦,却再也无法回去了。后一个梦字,则表达了人生如梦的感慨和无奈。往事如梦,醒来成空。徒留伤感。但现实的苦痛却实实在在地存在,永远无法如梦般消失。这就让整首词,沉浸在一种极度无奈又空荡的气氛中。----------------------------------------这首词的上片写作者感怀亡国的愁恨和梦回故国的痛苦。起首二句由悲叹、感慨而入,用直白的方式抒发胸中的无限愁恨。“人生”句是一种感叹,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抽象概括,既是说自己,也是说众生,其“愁恨”自有一番别样的滋味,“愁”是自哀,也是自怜,是自己囚居生活的无奈心情:“恨”是自伤,也是自悔,是自己亡国之后的无限追悔。也正因有如此“愁恨”,作者才“销魂独我情何限”,而句中“独我”语气透切,词意更进,表现了作者深切体会的一种特殊的悲哀和绝望。正如俞陛云《南唐二主词集述评》中所云:“起句用翻笔,明知难免而自我销魂,愈觉埋愁之无地。”第三句“故国梦重归”是把前两句关于愁恨的感慨进一步的具体化和个人化。李煜作为亡国之君,自然对自己的故国有不可割舍的情感,所以定会朝思夜想。可是事非昨日,人非当年,过去的欢乐和荣华只能在梦中重现,而这种重现带给作者却只能是悲愁无限、哀情不已,所以一觉醒来,感慨万千、双泪难禁。“觉来双泪垂”不仅是故国重游的愁思万端,而且还有现实情境的孤苦无奈,其中今昔对比,抚今追昔,反差巨大,情绪也更复杂。词的下片续写作者往日成空、人生如梦的感伤和悲哀。“高楼谁与上”是无人与上,也是高楼无人之意,进一步点明作者的困苦环境和孤独心情。所谓登高望远,作者是借登高以远眺故国、追忆故乡。故国不可见,即便可见也已不是当年之国,故乡不可回,此恨此情只能用回忆来寄托。所以作者的一句“长记秋晴望”,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哀鸣。现实中的无奈总让人有一种空虚无着落之感,人生的苦痛也总给人一种不堪回首的刺激,作者才有“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的感慨。在现实中,“往事”真的“成空”。但这种现实却是作者最不愿看到的,他希望这现实同样是一场梦。“如一梦”不是作者的清醒,而是作者的迷惘,这种迷惘中有太多的无奈,以此作结,突显全词的意境。全词以“梦”为中心,集中写“空”,笔意直白,用心挚真。全词八句,句句如白话入诗,以歌代哭,不事雕琢,用情挚切。全词有感慨,有追忆,有无奈,有悲苦,这一切因其情真意深而感人不浅,同时也因其自然流露而愈显其曲致婉转。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 [唐] 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

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

双双金鹧鸪。【注释】

①小山:指屏风上雕画的小山。金明灭:金光闪耀的样子。

②鬓云:象云朵似的鬓发。度:覆盖。香腮雪:雪白的面颊。

③弄妆:梳妆打扮。

④罗襦:丝绸短袄。

⑤鹧鸪:这里指装饰的图案。

【评解】

这首《菩萨蛮》,为了适应宫廷歌伎的声口,也为了点缀皇宫里的生活情趣,把妇

女的容貌写得很美丽,服饰写得很华贵,体态也写得十分娇柔。仿佛描绘了一帽唐代仕

女图。

词的上片,写床前屏风的景色及梳洗时的娇慵姿态;下片写妆成后的情态,暗示了

人物孤独寂寞的心境。全词委婉含蓄地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并成功地运用反衬手法。

鹧鸪双双,反衬人物的孤独;容貌服饰的描写,反衬人物内心的寂寞空虚。表现了作者

的词风和艺术成就。

【集评】

张惠言《词选》卷一:此感士不遇之作也。篇法仿佛《长门赋》,而用节节逆叙。

此章从梦晓后领起“懒起”二字,含后文情事。“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飞卿词如“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无限伤心,

溢于言表。

张燕瑾《唐宋词选析》:这首《菩萨蛮》不仅称物芳美,也具有“其文约,其词微”

的特点,富有暗示性,容易使人产生种种联想。

《中国历代诗歌各篇赏析》:在这首词里,作者将许多可以调和的颜色和物件放在

一起,使它们自己组织配合,形成一个意境,一个画面,让读者去领略其中的情意,这

正是作者在创造词的意境上,表现了他的独特的手法。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写闺怨,章法极密,层次极清。首句,写绣屏掩映,可见环境之富丽;次句,写鬓丝撩乱,可见人未起之容仪。三、四两句叙事,画眉梳洗,皆事也。然“懒”字、“迟”字,又兼写人之情态。“照花”两句承上,言梳洗停当,簪花为饰,愈增艳丽。末句,言更换新绣之罗衣,忽税衣上有鹧鸪双双,遂兴孤独之哀与膏沐谁容之感。有此收束,振起全篇。上文之所以懒画眉、迟梳洗者,皆因有此一段怨情蕴蓄于中也。

江南逢李龟年 [唐] 杜甫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注解】:

1、李龟年:唐代著名的音乐家,受唐玄宗赏识,后流落江南。

2、歧王:唐玄宗的弟弟李范,他被封为歧王。

3、崔九:就是崔涤,当时担任殿中监。

【韵译】:

当年在岐王宅里,常常见到你的演出;

在崔九堂前,也曾多次欣赏你的艺术。

没有想到,在这风景一派大好的江南;

正是落花时节,能巧遇你这位老相熟。

【评析】:

??诗是感伤世态炎凉的。李龟年是开元初年的著名歌手,常在贵族豪门歌唱。杜甫少年时才华卓著,常出入于岐王李范和秘书监崔涤的门庭,得以欣赏李龟年的歌唱艺术。诗的开首二句是追忆昔日与李龟年的接触,寄寓诗人对开元初年鼎盛的眷怀;后两句是对国事凋零,艺人颠沛流离的感慨。仅仅四句却概括了整个开元时期的时代沧桑,人生巨变。语极平淡,内涵却无限丰满。蘅塘退士评为:“少陵七绝,此为压卷。”

--这是杜甫绝句中最有情韵、最富含蕴的一篇。只二十八字,却包含着丰富的时代生活内容。如果诗人当年围绕安史之乱的前前后后写一部回忆录,是不妨用它来题卷的。

李龟年是开元时期“特承顾遇”的著名歌唱家。杜甫初逢李龟年,是在“开口咏凤凰”的少年时期,正值所谓“开元全盛日”。当时王公贵族普遍爱好文艺,杜甫即因才华早著而受到岐王李范和秘书监崔涤的延接,得以在他们的府邸欣赏李龟年的歌唱。而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既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也往往是特定时代的标志和象征。在杜甫心目中,李龟年正是和鼎盛的开元时代、也和自己充满浪漫情调的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紧紧联结在一起的。几十年之后,他们又在江南重逢。这时,遭受了八年动乱的唐王朝业已从繁荣昌盛的顶峰跌落下来,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辗转漂泊到潭州,“疏布缠枯骨,奔走苦不暖”,晚境极为凄凉;李龟年也流落江南,“每逢良辰胜景,为人歌数阕,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明皇杂录》)。这种会见,自然很容易触发杜甫胸中本就郁积着的无限沧桑之感。“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诗人虽然是在追忆往昔与李龟年的接触,流露的却是对“开元全盛日”的深情怀念。这两句下语似乎很轻,含蕴的感情却深沉而凝重。“岐王宅里”、“崔九堂前”,仿佛信口道出,但在当事者心目中,这两个文艺名流经常雅集之处,无疑是鼎盛的开元时期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渊薮,它们的名字就足以勾起对“全盛日”的美好回忆。当年出入其间,接触李龟年这样的艺术明星,是“寻常”而不难“几度”的,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企及的梦境了。这里所蕴含的天上人间之隔的感慨,是要结合下两句才能品味出来的。两句诗在迭唱和咏叹中,流露了对开元全盛日的无限眷恋,好像是要拉长回味的时间似的。

梦一样的回忆,毕竟改变不了眼前的现实。“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风景秀丽的江南,在承平时代,原是诗人们所向往的作快意之游的所在。如今自己真正置身其间,所面对的竟是满眼凋零的“落花时节”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艺人。“落花时节”,象是即景书事,又象是别有寓托,寄兴在有意无意之间。熟悉时代和杜甫身世的读者会从这四个字上头联想起世运的衰颓、社会的动乱和诗人的衰病漂泊,却又丝毫不觉得诗人在刻意设喻,这种写法显得特别浑成无迹。加上两句当中“正是”和“又”这两个虚词一转一跌,更在字里行间寓藏着无限感慨。江南好风景,恰恰成了乱离时世和沉沦身世的有力反衬。一位老歌唱家与一位老诗人在飘流颠沛中重逢了,落花流水的风光,点缀着两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时代沧桑的一幅典型画图。它无情地证实“开元全盛日”已经成为历史陈迹,一场翻天复地的大动乱,使杜甫和李龟年这些经历过盛世的人,沦落到了不幸的地步。感慨无疑是很深的,但诗人写到“落花时节又逢君”,却黯然而收,在无言中包孕着深沉的慨叹,痛定思痛的悲哀。这样“刚开头却又煞了尾”,连一句也不愿多说,真是显得蕴藉之极。沈德潜评此诗:“含意未申,有案未断”。这“未申”之意对于有着类似经历的当事者李龟年,自不难领会;对于后世善于知人论世的读者,也不难把握。象《长生殿·弹词》中李龟年所唱的:“当时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凄凉满眼对江山”等等,尽管反复唱叹,意思并不比杜诗更多,倒很象是剧作家从杜诗中抽绎出来似的。

四句诗,从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闻”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闻”、“逢”之间,联结着四十年的时代沧桑、人生巨变。尽管诗中没有一笔正面涉及时世身世,但透过诗人的追忆感喟,读者却不难感受到给唐代社会物质财富和文化繁荣带来浩劫的那场大动乱的阻影,以及它给人们造成的巨大灾难和心灵创伤。确实可以说“世运之治乱,华年之盛衰,彼此之凄凉流落,俱在其中”(孙洙评)。正象旧戏舞台上不用布景,观众通过演员的歌唱表演,可以想象出极广阔的空间背景和事件过程;又象小说里往往通过一个人的命运,反映一个时代一样。这首诗的成功创作似乎可以告诉我们:在具有高度艺术概括力和丰富生活体验的大诗人那里,绝句这样短小的体裁究竟可以具有多大的容量,而在表现如此丰富的内容时,又能达到怎样一种举重若轻、浑然无迹的艺术境界。

(刘学锴余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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