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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唐]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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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临当欲去时,慷慨泪沾缨。叹君倜傥才,标举冠群英。开筵引祖帐,慰此远徂征。鞍马若浮云,送余骠骑亭。歌钟不尽意,白日落昆明。十月到幽州,戈鋋若罗星。君王弃北海,扫地借长鲸。呼吸走百川,燕然可摧倾。心知不得语,却欲栖蓬瀛。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揽涕黄金台,呼天哭昭王。无人贵骏骨,騄駬空腾骧。乐毅倘再生,于今亦奔亡。蹉跎不得意,驱马还贵乡。逢君听弦歌,肃穆坐华堂。百里独太古,陶然卧羲皇。征乐昌乐馆,开筵列壶觞。贤豪间青娥,对烛俨成行。醉舞纷绮席,清歌绕飞梁。欢娱未终朝,秩满归咸阳。祖道拥万人,供帐遥相望。一别隔千里,荣枯异炎凉。炎凉几度改,九土中横溃。汉甲连胡兵,沙尘暗云海。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函关壮帝居,国命悬哥舒。长戟三十万,开门纳凶渠。公卿如犬羊,忠谠醢与菹。二圣出游豫,两京遂丘墟。帝子许专征,秉旄控强楚。节制非桓文,军师拥熊虎。人心失去就,贼势腾风雨。惟君固房陵,诚节冠终古。仆卧香炉顶,餐霞漱瑶泉。门开九江转,枕下五湖连。半夜水军来,浔阳满旌旃。空名适自误,迫胁上楼船。徒赐五百金,弃之若浮烟。辞官不受赏,翻谪夜郎天。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扫荡六合清,仍为负霜草。日月无偏照,何由诉苍昊。良牧称神明,深仁恤交道。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顾惭祢处士,虚对鹦鹉洲。樊山霸气尽,寥落天地秋。江带峨眉雪,川横三峡流。万舸此中来,连帆过扬州。送此万里目,旷然散我愁。纱窗倚天开,水树绿如发。窥日畏衔山,促酒喜得月。吴娃与越艳,窈窕夸铅红。呼来上云梯,含笑出帘栊。对客小垂手,罗衣舞春风。宾跪请休息,主人情未极。览君荆山作,江鲍堪动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逸兴横素襟,无时不招寻。朱门拥虎士,列戟何森森。剪凿竹石开,萦流涨清深。登台坐水阁,吐论多英音。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暖气变寒谷,炎烟生死灰。君登凤池去,忽弃贾生才。桀犬尚吠尧,匈奴笑千秋。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作品赏析此诗是李白公元760年(唐肃宗上元元年)滞留江夏时所作的一首自传体长诗(按此诗作年,王谱、詹谱、王增谱、安谱、郁本、安本作公元759年,黄谱、裴谱作公元760年)。诗人因受永王之败的牵连,被流放至夜郎,中途获上赦宥。此诗是在他被赦免后所作。在这个时候与韦良宰这样一个老朋友相见,李白的感慨当然是很深的。其中最强烈的莫过于他已由旧日的御前歌手沦为一个流犯,而对方已由一介平凡的知县成为名镇一方的主座了。其中一个首要缘由就是韦良宰在骚动变乱中作出了与李白不同的选择。面对老友,李白除了叙及他们的交往始末,着意向他诉说了本身的不幸与委屈,还告诉老朋友骚动变乱前自己北上幽州就是为了探察安禄山的虚实。这如同下面诠释入永王幕的缘故一样,也是为了消除老朋友的误会,表明自身在政治态度上的清白。这是诗人写的最长一首抒情诗,诗人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同韦良宰的交往为中心,尽情抒发了自己的政治感慨。其中如“十月到幽州”之句所产生的岐义,作为一个大诗人,他不可能感觉不到这一点。对于此只能作一种解释,这是诗人在事后有意造出的一种恍惚语境。他知道这首诗不只是写给这一个老朋友看的,他是有意向世人明示自己在乱世中的态度与先见之明。此诗流传最广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两句。其意思是,像那刚出清水的芙蓉花,质朴明媚,毫无雕琢装饰,喻指文学作品要像芙蓉出水那样自然清新。雕饰:指文章雕琢。这两句诗赞美韦太守的文章自然清新,也表示了李白自己对诗歌的见解,主张纯美自然——这是李白推崇追求的文章风格,反对装饰雕琢。李白自己的作品也正是如此,后人经常引用这两句评价李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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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夜书怀 [唐] 杜甫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简析】:
这首诗既写旅途风情,更感伤老年多病,却仍然只能像沙鸥在天地间飘零。“名岂文章著”是反语,也许在诗人的内心,自认为还有宏大的政治抱负未能施展。
[注释](1)危樯:高高的桅杆。(2)著:著名。
[译文]微风吹拂着江岸的细草,那立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夜里孤独地停泊着。星星垂在天边,平野显得宽阔;月光随波涌动,大江滚滚东流。我难道是因为文章而著名,年老病多也应该休官了。自己到处漂泊像什么呢?就像天地间的一只孤零零的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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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七六五年,杜甫带着家人离开成都草堂,乘舟东下,在岷江、长江飘泊。这首五言律诗大概是他舟经渝州、忠州一带时写的。
诗的前半描写“旅夜”的情景。第一、二句写近景:微风吹拂着江岸上的细草,竖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月夜孤独地停泊着。当时杜甫离成都是迫于无奈。这一年的正月,他辞去节度使参谋职务,四月,在成都赖以存身的好友严武死去。处此凄孤无依之境,便决意离蜀东下。因此,这里不是空泛地写景,而是寓情于景,通过写景展示他的境况和情怀:象江岸细草一样渺小,象江中孤舟一般寂寞。第三、四句写远景: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这两句写景雄浑阔大,历来为人所称道。在这两个写景句中寄寓着诗人的什么感情呢?有人认为是“开襟旷远”(浦起龙《读杜心解》),有人认为是写出了“喜”的感情(见《唐诗论文集·杜甫五律例解》)。很明显,这首诗是写诗人暮年飘泊的凄苦景况的,而上面的两种解释只强调了诗的字面意思,这就很难令人信服。实际上,诗人写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这种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在古典作品中是经常使用的。如《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用春日的美好景物反衬出征士兵的悲苦心情,写得多么动人!
诗的后半是“书怀”。第五、六句说,有点名声,哪里是因为我的文章好呢?做官,倒应该因为年老多病而退休。这是反话,立意至为含蓄。诗人素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长期被压抑而不能施展,因此声名竟因文章而著,这实在不是他的心愿。杜甫此时确实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却主要不是因为老和病,而是由于被排挤。这里表现出诗人心中的不平,同时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飘泊、孤寂的根本原因。关于这一联的含义,黄生说是“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杜诗说》),仇兆鳌说是“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杜少陵集详注》),恐怕不很妥当。最后两句说,飘然一身象个什么呢?不过象广阔的天地间的一只沙鸥罢了。诗人即景自况以抒悲怀。水天空阔,沙鸥飘零;人似沙鸥,转徙江湖。这一联借景抒情,深刻地表现了诗人内心飘泊无依的感伤,真是一字一泪,感人至深。
王夫之《姜斋诗话》说:“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情景互藏其宅,即寓情于景和寓景于情。前者写宜于表达诗人所要抒发的情的景物,使情藏于景中;后者不是抽象地写情,而是在写情中藏有景物。杜甫的这首《旅夜书怀》诗,就是古典诗歌中情景相生、互藏其宅的一个范例。
(傅思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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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当是永泰元年去成都,舟下渝忠时作。
细草微风岸①,危樯独夜舟②。星垂平野阔③,月涌大江流④。名岂文章著⑤,官应老病休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⑦。
(上四旅夜,下四书怀。微风岸边,夜舟独系,两句串说。岸上星垂,舟前月涌,两句分承。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末则对鸥而自伤飘泊也。【顾注】名实因文章而著,官不为老病而休,故用岂应二字,反言以见意,所云书怀也。一沙鸥,仍应上独字。)
①王融诗:“翻阶没细草。”宋玉《舞赋》:“顺微风。”②阴铿诗:“度鸟息危樯。”王粲诗:“独夜不能寐。”③《易》:“天垂象。”当作星垂。吴均诗:“远送出平野。”④谢脁诗:“大江日夜流。”⑤《扬雄传赞》:雄好古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⑥《汉书》:韦贤以老病,乞骸骨罢归。⑦按:“天地一沙鸥”,“乾坤一草亭”,一字上加间字,句义自明。黄生曰:太白诗“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句法与此略同。然彼止说得江山,此则野阔星垂,江流月涌,自是四事也。又曰:此诗与客亭作,工力悉敌,但意同语异耳。圣朝无弃物,老病已成翁,此不敢怨君,引分自安之语。“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此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
史氏曰:诗要健字撑拄,活字斡旋,如“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弟子贫原宪,诸生老服虔”,“入”与“归”字,“贫”与“老”字,乃撑拄也。“生理何颜面,忧端且几时”,“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何”与“且”字,“岂”与“应”字,乃斡旋也。撑拄,如屋之有柱。斡旋,如车之有轴。作文亦然,诗以字,文以句。
-----------仇兆鳌《杜诗详注》-----------

赠李白 [唐] 杜甫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作品赏析★此诗大约写于天宝四载游齐赵时,是现存绝句中最早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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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公与白相别,当在天宝四载之秋,故云“秋来相顾尚飘蓬”。李集有鲁郡石门别公诗、亦当在秋时。

秋来相顾尚飘蓬①,未就丹砂愧葛洪②。痛饮狂歌空度日③,飞扬跋扈为谁雄④?

(此诗自叹失意浪游,而惜白之兴豪不遇也。下二,赠语含讽,见朋友相规之义焉。)

①庾信诗:“秋来南向飞。”又:“离别两相顾。”曹植诗:“转蓬离本根,飘飘随长风。”②《晋书》:葛洪见天下已乱,欲避地南土,乃参广州刺史嵇含军事。含遇害,遂停南土。多年后,以年老,闻交趾出丹砂,求为勾漏令。帝以洪资高不许,洪曰:“非欲为荣,似有丹砂。”帝从之。③后诗“李白斗酒诗百篇”,即痛饮狂歌也。《世说》:王孝伯曰:“但常得无事,痛饮读《离骚》,可称名士。”徐干《中论》:“或被发而狂歌。”吴均诗:“离离堪度日。”④【朱注】唐史谓白好纵横术、喜击剑,为任侠。【钱笺】魏颢称其眸子炯然,哆如饿虎,少任侠,手刃数人。故以飞扬跋扈目之,犹云“平生飞动意”也。《北史·侯景传》:“专制河内,常有飞扬跋扈之意。”飞扬,浮动之貌。跋扈,强梁之意。【朱注】《西京赋》:“睢盯跋扈。”《梁冀传》:“此跋扈将军也。”考《说文》:扈,尾也。跋扈,犹大鱼之跳跋其尾也。《选注》及《后汉书注》俱未明。陈子昂诗:“可怜骢马使,白首为谁雄。”此章乃截律诗首尾,盖上下皆用散体也。下截似对而非对,“痛饮”对“狂歌”,“飞扬”对“跋扈”,此句中自对法也。“空度日”对“为谁雄”,此两句又互相对也。语平意侧,方见流动之致。

范梈曰:绝句者,截句也,或前对,或后对,或前后皆对,或前后皆不对,总是截律之四句。是虽正变不齐,而首尾布置,亦由四句为起承转合,未尝不同条而共贯也。

敖英曰:少陵绝句,古意黯然,风格矫然。其用事奇崛朴健,亦与盛唐诸家不同。

杨载曰:绝句之法,要婉曲回环,删芜就简,句绝而意不绝,多以第三句为主,四句发之。有实接,有虚接。承接之间,开与合相关,反与正相依,顺与道相应,一呼一吸,宫商自谐。大抵起承二句固难,不过平直叙起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如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使顺流舟矣。

王世贞曰:七言绝句,盛唐主气,气亢而意不尽工。中晚主意,意工而气不甚完。然各有至者,未可以时代优劣也。

胡应麟曰:四言变而《离骚》,《离骚》变而五言,五言变而七言,七言变而律诗,律诗变而绝句,诗之体以代变也。三百篇降而《骚》,《骚》降而汉,汉降而魏,魏降而六朝,六朝降而三唐,诗之格以代降也。风雅之规,典则居要。《离骚》之致,深永为宗。古诗之妙,专求意象。歌行之畅,

必由才气。近体之攻,务先法律。绝句之构,独主风神。此结撰之殊涂也。兼衰总挈,集厥大成,诣绝穷微,超乎彼岸,轨筏具存,在人而已。又曰:五七言绝句,盖五言短古、七言短歌之变也。五言短古,杂见汉魏诗中,不可胜数。唐人绝体,实所从来。七言短歌,始于该下,梁陈以降,作者全然。第四句之中,二韵互叶,转换既迫,音调未舒。至唐诸子,一变而律吕铿锵,句格稳顺,语半于近体,而意味深长过之,节促于歌行,而咏叹悠永倍之。遂为百代不易之体。又曰:绝句之义,迄无定说,谓截近体首尾或中。联者,恐不足凭。五言绝,起两京,其时未有五言律。七言绝,起四杰,其时未有七言律也。但六朝短古,概目歌行,至唐方曰绝句。又五言律在七言绝前,故先律后绝耳。又曰:杜陵、太白,七言律绝,独步词场。然少陵律多险拗,太白绝间率露,大家故宜有此。若神韵干云,绝无烟火,深衷隐厚,妙协萧韶,李颀、王昌龄,故是千秋绝调。又曰:古人作诗,各成己调,未尝互相师袭。以太白之才就声律,即不能为杜,何至遽减嘉州。以少陵之才攻绝句,即不能为李,讵谓不若摩诘。彼自有不可磨灭者,无事更屑屑也。又曰:五言绝尚真切,质多胜文。七言绝尚高华,文多胜质。五言绝日万于两汉,七言绝起自六朝,源流迥别,体制自殊,至意当含蓄,语务舂容,则二者一律也。又曰:自少陵绝句对结,诗家率以半律讥之。然绝句自有此体,特杜非当行耳。如岑参《凯歌》“丈夫鹊印摇边月,大将龙旗掣海云”,“洗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等句,皆雄浑高华,后世咸所取法,即半律何伤。若杜审言“红粉楼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则词竭意尽,虽对犹不对也。又曰:少陵不甚攻绝句,遍阅其集,得二者:“东逾辽水北滹沱,星象风云喜色和。紫气关临天地阔,黄金台贮俊贤多。”“中巴之东巴东山,江水开辟流其间。白帝高为三峡镇,夔州险过百重关。”颇与太白《明皇幸蜀歌》相类。又曰:杜之律,李之绝,皆天授神诣,然杜以律为绝,如“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等句,本七律壮语,而以为绝句,则断锦袭缯类也。李以绝为律,如“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等句,本五言绝境,而以为律诗,则骄拇移指类也。又曰:杜《少年行》:“马上谁家白面郎,临阶下马坐人床。不通姓氏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殊有古意。然自是少陵绝句,与乐府无干。惟“锦城丝管”一首,则近于太白。又曰:盛唐长玉言绝,不长七言绝者,孟浩然也。长七言绝,不长五言绝者,高达夫也。五七言各极其工者太白,五七言俱无所解者少陵也。

-----------仇兆鳌《杜诗详注》-----------

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 [唐] 李白


忆昔洛阳董糟丘,为余天津桥南造酒楼。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海内贤豪青云客,就中与君心莫逆。

回山转海不作难,倾情倒意无所惜。

我向淮南攀桂枝,君留洛北愁梦思。

不忍别,还相随。

相随迢迢访仙城,三十六曲水回萦。

一溪初入千花明,万壑度尽松风声。

银鞍金络倒平地,汉东太守来相迎。

紫阳之真人,邀我吹玉笙。

餐霞楼上动仙乐,嘈然宛似鸾凤鸣。

袖长管催欲轻举,汉中太守醉起舞。

手持锦袍覆我身,我醉横眠枕其股。

当筵意气凌九霄,星离雨散不终朝,

分飞楚关山水遥。

余既还山寻故巢,君亦归家渡渭桥。

君家严君勇貔虎,作尹并州遏戎虏。

五月相呼度太行,摧轮不道羊肠苦。

行来北凉岁月深,感君贵义轻黄金。

琼杯绮食青玉案,使我醉饱无归心。

时时出向城西曲,晋祠流水如碧玉。

浮舟弄水箫鼓鸣,微波龙鳞莎草绿。

兴来携妓恣经过,其若杨花似雪何。

红妆欲醉宜斜日,百尺清潭写翠娥。

翠娥婵娟初月辉,美人更唱舞罗衣。

清风吹歌入空去,歌曲自绕行云飞。

此时行乐难再遇,西游因献长杨赋。

北阙青云不可期,东山白首还归去。

渭桥南头一遇君,酂台之北又离群。

问余别恨知多少,落花春暮争纷纷。

言亦不可尽,情亦不可极。

呼儿长跪缄此辞,寄君千里遥相忆。【注释】:

此诗当是李白在天宝十二年以前所做。详细叙述了诗人与好友元参军的交往,是了解李白生平、思想的重要作品。谯郡:今安徽毫县。元参军:名演。诗中,写到了诗人在太原时,受到元参军父子的热情款待、相偕游览晋祠的情景。

君家严君:指元参军的父亲。貔(pi)虎:猛兽。这句喻元参军的父亲是勇猛的将军。

作尹句:并州:泛指今山西太原一带,开元十一年已改为府。尹:官名。《新唐书·百官志》:(开元)十一年,太原府亦置尹及少尹,以尹为留守,少尹为副留守,既是地方长官,同时兼管军事。遏:阻止。戎虏:强敌。

五月二句:这年五月李白与元参军翻越太行山到太原游玩。摧轮:曹操《苦寒行》:“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摧轮:折断车轮,喻太行山路弯曲狭窄难行。

北凉:似误,应作北京,唐代称太原为北京。

琼杯句:喻酒菜和食具的精美。案:有足的托盘。

时时句:晋祠在唐太原城之西南,故云出向城西曲。

龙鳞:形容波纹的细碎。莎(梭suo):河边水草。

宜:适应。在斜日的映照下,容貌更加美丽。

百尺句:写:画,这里作映照。翠娥:美女,这句说美人的影子照在水中。

蝉娟:美好的样子。初月辉:形容脸容象新月一般皎洁。

更唱:轮流唱。

这首“忆旧游”的诗是作者写寄给好友元演的,演时为亳州(即谯郡,州治在今安徽亳县)参军。诗曾收入《河岳英灵集》,其中又提到长安失意之事,故当作于天宝三载(744)至十二载(753)间。诗中历叙与元演四番聚散的经过,于入京前游踪最为详明,是了解作者生平及思想的重要作品。乍看来,此诗不过写作者青年时代裘马轻狂的生活,至涉及纵酒挟妓、与道士交游等内容,似乎并无多少积极的思想意义。其实不然。须知它是写于作者“曳裾王门不称情”政治遭遇失意,对于社会现实与世态人情均有深入的体验之后。因此,“忆旧游”便不仅有怀旧而且有非今的意味。诗人笔下那恣意行乐的生活,是作为“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污浊官场生活的对立面来写的;其笔下那脱略形迹的人物,又是作为上层社会虚伪与势利的对立面来写的,自有言外之意在。

诗篇的组织,以与元演的离合为经纬,共分四段。前三段依次给读者展现出许多美好的情事。

第一段从“忆昔洛阳董糟丘”到“君留洛北愁梦思”,追忆诗人在洛阳时的放诞生活及与元演的第一番聚散。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诗人鲜明的自我形象。从洛阳一酒家(“董糟丘”)说起,这个引子就是李白个性特征的表现。“为余天津桥(在洛阳西南之洛水上)南造酒楼”,是一个何等主观的夸张!在自称“酒中仙”的诗人面前,简直就没有一个配称能饮酒的人。少年李白生活豪纵,充满进取精神,饮酒是追求一种精神上的解放:“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一醉”而至于“累月”,又是一个令人惊讶、令人叫绝的夸张,在这样的人面前真正是“万户侯何足道哉”!至于他的交游,尽是“海内贤豪青云客”,而其中最称“莫逆”之交的又是谁呢?以下自然带出元参军。随即只用简短两句形容其交谊:彼此“倾情倒意”到可以为对方牺牲一切(“无所惜”)的地步,以至“回山转海”也算不得什么(“不为难”)了。既叙得峻洁,又深蕴真情笃意。刚开这样一个头,以下就说分手了,那时李白旋赴淮南(“攀桂枝”指隐居访道事,语出淮南小山《招隐士》,而元“留洛北”。不过这开头已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二段之间有两个过渡句。“不忍别”承上“君留洛北愁梦思”,写二人分手的依依不舍;“还相随”又引起下文第二番相会。有此二句上下衔接极为自然。

第二段从“相随迢迢访仙城”到“君亦归家渡渭桥”,追忆偕元演同游汉东郡即随州(州治在今湖北随县),与汉东太守及道士胡紫阳游乐情事。先写二人访仙城山,泛舟赏景,后换马陆行来到汉东。“相随”六句写风光,写行程,简洁入妙,路“迢迢”、“水回萦”、“初入”、“度尽”,使人应接不暇。然后,与远道出迎的汉东太守见面了。汉东太守的形象在此段中最生动可爱,他没有半点专城而居的官架子。他与紫阳真人固然是老朋友,对李白也是倾盖如故。这几位忘形之交在随州苦竹院──“餐霞楼”饮酒作乐,道士与诗人一同伴奏,汉东太守则起舞弄影。没有尊卑,毫无拘束,本来就洒脱的诗人举措更随便了,不但喝得烂醉,甚而忘形到“我醉横眠枕其股”了。然而太守对此则不以为忤,还脱下锦袍给他盖上。这一幕“解衣衣我”的场面写来感人肺腑。此段环境氛围描写亦妙,与道院相称。“餐霞”的楼名,如“凤鸣”的仙乐,都造成一种飘飘然非人世间的感觉。欢会如此高兴(“当筵意气凌九霄”),而分手又显得多么容易啊(“星离雨散不终朝”)。诗人与元演又作劳燕分飞,“余既还山寻故巢,君亦归家渡渭桥”,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至此,诗情出现一个跳跃,直接进入第三段从“君家严君勇貔虎”到“歌曲自绕行云飞”,追忆诗人在并州受元演及其父亲热情款待的情况。从“五月相呼”句看,诗人是应元演的盛意邀请,离开安陆,同经太行山到太原府(并州)去的。曹操诗云:“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苦寒行》)然而诗人兴致很高,时令也很好,所以“摧轮不道羊肠苦”。这一段写人,以元参军为主。先从其“严君”(父亲)写起,不仅引进一个陪衬人物,同时也在于显示元演将家子的身分。李白在元演那里真是惬意爽心极了:“行来北京(太原)岁月深,感君贵义轻黄金。琼杯绮食青玉案,使我醉饱无归心。”他们还时常光顾城西的名胜古迹晋祠。晋水从这儿发源,风光极美。浮舟弄水,击鼓吹箫,真是快乐。以下六句专写欣赏女伎的歌舞,“其若杨花似雪何”一句大有“行乐须及春”(《月下独酌》)之慨。玩乐直到傍晚,他们还不想归去。“斜日”的红光与歌女们的红妆醉颜相乱,特别迷人;美人的倩影倒映清清的潭水中,风光绮丽。这时新月初上,美人的面容象月色般皎洁,她们轮番歌唱、起舞;歌声悠扬,随风远去,追逐行云……。这里,“黄金白璧买歌笑”已化为生动鲜明的图景,可谓尽态极妍了。

第四段从“此时行乐难再遇”到篇末。一句收束前文,然后写到长安失意时与元又一度相逢。与前三段都不同,这里没有情事的追忆,只用“渭桥南头一遇君,酂台(在谯郡)之北又离群”一笔带过,是说关中一面,元即赴谯郡,似乎是握手已违。大约那时诗人身不自由,心亦不自在吧!关于诗人在长安的境遇,也只有含蓄的两句话:“北阙青云不可期,东山白首还归去。”然而它包含多少人事感慨啊。一向旷达的诗人,竟也发出了“问余别恨今多少”的感喟,而暮春落花景象更增添了这种别恨。这种心境是“言亦不可尽,情亦不可及”,诗人只有通过怀旧(“遥相忆”)的方式来排遣了。当其“呼儿长跪缄此辞”拟以寄远时,心头该是怎样一种滋味!

此诗提到“北阙青云不可期”,显然是含着牢骚的。但它在写法上与《行路难》、《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等等直抒旨意、嘻笑怒骂的长篇不同。它对现实的愤懑几乎没有正面的叙写,而对往日旧梦重温却写得恣肆快畅、笔酣墨饱。通过对故人往事的理想化、浪漫化,突出了现实的缺恨。因此它既有李白歌行通常所有的纵横奔放的优点,又兼有深沉含蓄的特点。这是此诗艺术上的优长之一。

关于此诗的结构,《唐宋诗醇》说得好:“此篇最有纪律可循。历数旧游,纯用叙事之法。以离合为经纬,以转折为节奏。结构极严而神气自畅。至于奇情胜致,使览者应接不暇,又其才之独擅者耳。”这是说,此诗与李白七古通常那种“纵逸”的、无法而法的作风不同,而是按实有的经历如实写出,娓娓道来,层次分明,结构严谨,写法却又极富变化,颇多淋漓兴会之笔。通篇以七言句为主,间出三、五、九字句,且偶而出现奇数句(如“当筵意气”以下三句成一意群),于整饬中见参差,终能“神气自畅”。这是此诗艺术上另一个优长。

(周啸天)

乌夜啼 [唐] 李白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

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

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作品赏析“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起首两句绘出一幅秋林晚鸦图,夕曛暗淡,返照城闉,成群的乌鸦从天际飞回,盘旋着,哑哑地啼叫。“乌欲栖”,正是将栖未栖,叫声最喧嚣、最烦乱之时,无所忧愁的人听了,也会感物应心,不免惆怅,更何况是心绪愁烦的离人思妇呢?在这黄昏时候,乌鸦尚知要回巢,而远在天涯的征夫,到什么时候才能归来呵?起首两句,描绘了环境,渲染了气氛,在有声有色的自然景物中蕴含着的愁绪牵引了读者。“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这织锦的秦川女,固可指为苻秦时窦滔妻苏蕙,更可看作唐时关中一带征夫远戍的思妇。诗人对秦川女的容貌服饰,不作任何具体的描写,只让人站在她的闺房之外,在暮色迷茫中,透过烟雾般的碧纱窗,依稀看到她伶俜的身影,听到她低微的语音。这样的艺术处理,确是匠心独运。因为在此诗中要让读者具体感受的,并不是这女子的外貌,而是她的内心,她的思想感情。“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空房泪如雨!”这个深锁闺中的女子,她的一颗心牢牢地系在远方的丈夫身上,“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悲愁郁结,无从排解。追忆昔日的恩爱,感念此时的孤独,种种的思绪涌上心来,不禁泪如雨下。这如雨的泪也沉重地滴到诗人的心上,促使读者去想一想造成她不幸的原因。到这里,诗人也就达到他预期的艺术效果了。五、六两句,有几种异文。如敦煌唐写本作“停梭问人忆故夫,独宿空床泪如雨”。《才调集》卷六注:“一作‘停梭向人问故夫,知在流沙泪如雨’”等,可能都出于李白的原稿,几种异文与通行本相比,有两点不同:一是“隔窗语”不是自言自语,而是与窗外人对话;二是征夫的去向,明确在边地的流沙。仔细吟味,通行本优于各种异文,没有“窗外人”更显秦川女的孤独寂寞;远人去向不具写,更增相忆的悲苦。可见在此诗的修改上,李白是经过推敲的。短短六句诗,起手写情,布景出人,景里含情;中间两句,人物有确定的环境、身份和身世,而且绘影绘声,如见其人;最后点明主题,却又包含着许多意内而言外之音。诗人不仅不替她和盘托出,作长篇的哭诉,而且还为了增强诗的概括力量,放弃了看似具体实是平庸的有局限性的写法,从上述几种异文的对比中,可以看出这点。

天末怀李白 [唐] 杜甫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注释】:

汩罗:汩罗江,屈原自沉处,在今河南省汩罗市。

【简析】:

杜甫的怀人诗,写得最多最好的,除怀妻、怀兄弟的以外,就数怀李白的了。诗人设想李白会去汩罗江吊念屈原,并想到他会投诗以寄托心中的痛苦。但李白当年并未去过汩罗。

这首诗为诗人客居秦州(今甘肃天水)时所作。时李白坐永王璘事长流夜郎,途中遇赦还至湖南,杜甫因赋诗怀念他。

首句以秋风起兴,给全诗笼罩一片悲愁。时值凉风乍起,景物萧疏,怅望云天,此意如何?只此两句,已觉人海沧茫,世路凶险,无限悲凉,凭空而起。次句不言自己心境,却反问远人:“君子意如何?”看似不经意的寒暄,而于许多话不知应从何说起时,用这不经意语,反表现出最关切的心情。这是返朴归真的高度概括,言浅情深,意象悠远。以杜甫论,自身沦落,本不足虑,而才如远人,罹此凶险,定知其意之难平,远过于自己,含有“与君同命,而君更苦”之意。此无边揣想之辞,更见诗人想念之殷。代人着想,“怀”之深也。挚友遇赦,急盼音讯,故问“鸿雁几时到”;潇湘洞庭,风波险阻,因虑“江湖秋水多”。李慈铭曰:“楚天实多恨之乡,秋水乃怀人之物。”悠悠远隔,望消息而不可得;茫茫江湖,唯寄语以祈珍摄。然而鸿雁不到,江湖多险,觉一种苍茫惆怅之感,袭人心灵。

对友人深沉的怀念,进而发为对其身世的同情。“文章憎命达”,意谓文才出众者总是命途多舛,语极悲愤,有“怅望千秋一洒泪”之痛;“魑魅喜人过”,隐喻李白长流夜郎,是遭人诬陷。此二句议论中带情韵,用比中含哲理,意味深长,有极为感人的艺术力量,是传诵千古的名句。高步瀛引邵长蘅评:“一憎一喜,遂令文人无置身地。”这二句诗道出了自古以来才智之士的共同命运,是对无数历史事实的高度总结。

此时李白流寓江湘,杜甫很自然地想到被谗放逐、自沉汨罗的爱国诗人屈原。李白的遭遇和这位千载冤魂,在身世遭遇上有某些相同点,所以诗人飞驰想象,遥想李白会向屈原的冤魂倾诉内心的愤懑:“欲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这一联虽系想象之词,但因诗人对屈原万分景仰,觉得他自沉殉国,虽死犹存;李白是亟思平定安史叛乱,一清中原,结果获罪远谪,虽遇赦而还,满腔的怨愤,自然会对前贤因秋风而寄意。这样,“欲共冤魂语”一句,就很生动真实地表现了李白的内心活动。最后一句“投诗赠汨罗”,用一“赠”字,是想象屈原永存,他和李白千载同冤,斗酒诗百篇的李白,一定作诗相赠以寄情。这一“赠”字之妙,正如黄生所说:“不曰吊而曰赠,说得冤魂活现。”(《读杜诗说》)

这首因秋风感兴而怀念友人的抒情诗,感情十分强烈,但不是奔腾浩荡、一泻千里地表达出来,感情的潮水千回百转,萦绕心际。吟诵全诗,如展读友人书信,充满殷切的思念、细微的关注和发自心灵深处的感情,反复咏叹,低回婉转,沉郁深微,实为古代抒情名作。(孙艺秋王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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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赵子栎曰:白于至德二载坐永王璘事而谪夜郎,公在秦州怀之而作。是也。邵宝谓白已死,公在夔州作,盖误认冤魂为白魂耳。

凉风起天末①,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②,江湖秋水多③。文章憎命达④,魑魅喜人过⑤。应共冤魂语⑥,投诗赠泪罗⑦。

(风起天末,感秋托兴。鸿雁,想其音信。江湖,虑其风波。四句对景怀人。下则因其放逐,而重为悲悯之词,盖文章不遇,魑魅见侵,夜郎一窜,几与汨罗同冤。说到流离生死,千里关情,真堪声泪交下,此怀人之最惨怛者。文人多遭困踬,似憎命达。山鬼择人而食,故喜人过,冤魂,指屈原。投诗,谓李白。)

①《西京杂记》:赵飞燕《归风送远操》:“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周书·时训》:立秋之日,凉风至。天末,天之穷处。陆机诗:“游子渺天末,还期不可寻。”②石崇《思归引》:“秋风厉兮鸿雁征。”徐孝嗣诗:“行云传响,归鸿寄书。”③曹植诗:“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④【黄注】憎命达,犹云诗能穷人。喜人过,即《招魂》中甘人意。⑤《左传》:“魑魅魍魎,莫能逢旃。”【钱笺】白流夜郎,乃魑魅之地。《招魂》云“以其骨为醢”,“吞人以益其心”,正此类也。⑥后汉审配书:“冤魂痛于幽冥。”【吴注】潘岳《马汧督诔》:“死而有灵,庶慰冤魂。”⑦《楚辞》:“二八接武,投诗赋只。”《水经注》:湘水又北,泪水注之。泪水东出豫章艾县恒山西,经罗县北,谓之罗水。汨水又西为屈潭,即罗渊也,屈原怀沙,自沉于此。《一统志》:汨罗,在长沙湘阴县北。叶梦得曰:杜祷《寄高詹事》云:“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鸿、雁,二物也。鲤者,鱼之一种,疑不可以对鸿雁。然《怀李白》云:“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以鸿雁对江湖,为正对矣。《得舍弟消息》云:“浪传乌鹊喜,深负鹡鸰诗。”乌、鹊,二物,疑不可以对鹡鸰,然《偶题》云:“音书恨乌鹊,号怒怪熊罴。”以乌鹊对熊罴,为正对矣。《寄李白》云:“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鵩鸟乃鸟之名鵩者,疑不可以对麒麟。然《哭韦之晋》云:“鵩乌长沙讳,犀牛蜀郡怜。”以鵩鸟对犀牛,为正对矣。《寄贾严两阁老》云:“貔虎娴金甲,麒麟受玉鞭。”以貔虎对麒麟,为正对矣。子美岂不知对属之偏正邪,盖其纵横出入,无不合耳。

-----------仇兆鳌《杜诗详注》-----------

赠孟浩然 [唐] 李白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注解】:

1、红颜:指年青的时候。

2、轩冕:指官职,轩:车子;冕:高官戴的礼帽。

3、卧松云:隐居。

4、中圣:中酒,就是喝醉的意思,

5、清芬:指美德。

【韵译】:

我敬重孟浩然先生的庄重潇洒,

他为人高尚风流倜傥闻名天下。

少年时鄙视功名不爱官冕车马,

高龄白首又归隐山林摒弃尘杂。

明月夜常常饮酒醉得非凡高雅,

他不事君王迷恋花草胸怀豁达。

高山似的品格怎么能仰望着他?

只在此揖敬他芬芳的道德光华!

【评析】:

??全诗推崇孟浩然风雅潇洒的品格。首联点题,抒发了对孟浩然的钦慕之情;二、

三两联描绘了孟浩然摒弃官职,白首归隐,醉月中酒,迷花不仕的高雅形象;尾联直

接抒情,把孟氏的高雅比为高山巍峨峻拔,令人抑止。

??诗采用抒情──描写──抒情的方式,以一种舒展唱叹的语调,表达诗人的敬慕

之情。

--本诗大致写在李白寓居湖北安陆时期(727──736),此时他常往来于襄汉一带,与比他长十二岁的孟浩然结下了深厚友谊。诗的风格自然飘逸,描绘了孟浩然风流儒雅的形象,同时也抒发了李白与他思想感情上的共鸣。

李白的律诗,不屑为格律所拘束,而是追求古体的自然流走之势,直抒胸臆,透出一股飘逸之气。前人称“太白于律,犹为古诗之遗,情深而词显,又出乎自然,要其旨趣所归,开郁宣滞,特于风骚为近焉。”(《李诗纬》)本诗就有这样的特色。

首先看其章法结构。首联即点题,开门见山,抒发了对孟浩然的钦敬爱慕之情。一个“爱”字是贯串全诗的抒情线索。“风流”指浩然潇洒清远的风度人品和超然不凡的文学才华。这一联提纲挈领,总摄全诗。到底如何风流,就要看中间二联的笔墨了。

中二联好似一幅高人隐逸图,勾勒出一个高卧林泉、风流自赏的诗人形象。“红颜”对“白首”,概括了从少壮到晚岁的生涯。一边是达官贵人的车马冠服,一边是高人隐士的松风白云,浩然宁弃仕途而取隐遁,通过这一弃一取的对比,突出了他的高风亮节。“白首”句着一“卧”字,活画出人物风神散朗、寄情山水的高致。如果说颔联是从纵的方面写浩然的生平,那么颈联则是在横的方面写他的隐居生活。在皓月当空的清宵,他把酒临风,往往至于沉醉,有时则于繁花丛中,流连忘返。颔联采取由反而正的写法,即由弃而取,颈联则自正及反,由隐居写到不事君。纵横正反,笔姿灵活。

中二联是在形象描写中蕴含敬爱之情,尾联则又回到了直接抒情,感情进一步升华。浩然不慕荣利、自甘淡泊的品格已写得如此充分,在此基础上将抒情加深加浓,推向高潮,就十分自然,如水到渠成。仰望高山的形象使敬慕之情具体化了,但这座山太巍峨了,因而有“安可仰”之叹,只能在此向他纯洁芳馨的品格拜揖。这样写比一般地写仰望又翻进了一层,是更高意义上的崇仰,诗就在这样的赞语中结束。

其次诗在语言上也有自然古朴的特色。首联看似平常,但格调高古,萧散简远。它以一种舒展的唱叹语调来表达诗人的敬慕之情,自有一种风神飘逸之致,疏朗古朴之风。尾联也具有同样风调。中二联不斤斤于对偶声律,对偶自然流走,全无板滞之病。如由“红颜”写至“白首”,象流水淌泻,其中运用“互体”,耐人寻味:“弃轩冕”、“卧松云”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这样写,在自然流走之中又增加了摇曳错落之美。诗中用典,融化自然,不见斧凿痕迹。如“中圣”用曹魏时徐邈的故事,他喜欢喝酒,将清酒叫作圣人,浊酒叫作贤人,“中圣”就是喝醉酒之意,与“事君”构成巧妙的对偶。“高山”一句用了《诗经·小雅·车舝》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典故,后来司马迁又在《孔子世家》中用来赞美孔子。这里既是用典,又是形象描写,即使不知其出处,也仍能欣赏其形象与诗情之美。而整个诗的结构采用抒情──描写──抒情的方式。开头提出“吾爱”之意,自然地过渡到描写,揭出“可爱”之处,最后归结到“敬爱”。依感情的自然流淌结撰成篇,所以象行云流水般舒卷自如,表现出诗人率真自然的感情。

(黄宝华)

赠汪伦 [唐] 李白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注释】:

诗人用潭水深千尺比喻汪伦与他的友情,运用了夸张的手法(潭深千尺不是实有其事)写深情厚谊,十分动人。这首诗体现了浪漫主义诗人李白想落天外的诗歌特色。

--[1]汪伦:桃花潭附近居民。

[2]踏歌:边唱歌边用脚踏地作节拍。

[3]桃花潭:在今安徽泾县。

这是一首千古传诵的告别诗。李白正要乘船离开桃花潭,好友汪伦深情地唱着歌赶来送行。

天宝十四载(755),李白从秋浦(今安徽贵池)前往泾县(今属安徽)游桃花潭,当地人汪伦常酿美酒款待他。临走时,汪伦又来送行,李白作了这首诗留别。

诗的前半是叙事:先写要离去者,继写送行者,展示一幅离别的画面。起句「乘舟」表明是循水道;「将欲行」表明是在轻舟待发之时。这句使我们仿佛见到李白在正要离岸的小船上向人们告别的情景。

送行者是谁呢?次句却不象首句那样直叙,而用了曲笔,只说听见歌声。一群村人踏地为节拍,边走边唱前来送行了。这似出乎李白的意料,所以说「忽闻」而不用「遥闻」。这句诗虽说得比较含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人已呼之欲出。

诗的后半是抒情。第三句遥接起句,进一步说明放船地点在桃花潭。「深千尺」既描绘了潭的特点,又为结句预伏一笔。

桃花潭水是那样的深湛,更触动了离人的情怀,难忘汪伦的深情厚意,水深情深自然地联系起来。结句迸出「不及汪伦送我情」,以比物手法形象性地表达了真挚纯洁的深情。潭水已「深千尺」,那么汪伦送李白的情谊更有多少深呢?耐人寻味。清沈德潜很欣赏这一句,他说:「若说汪伦之情比于潭水千尺,便是凡语。妙境只在一转换间。」(《唐诗别裁》)显然,妙就妙在「不及」二字,好就好在不用比喻而采用比物手法,变无形的情谊为生动的形象,空灵而有余味,自然而又情真。

这首小诗,深为后人赞赏,「桃花潭水」就成为后人抒写别情的常用语。由于这首诗,使桃花潭一带留下许多优美的传说和供旅游访问的遗迹,如东岸题有「踏歌古岸」门额的踏歌岸阁,西岸彩虹罔石壁下的钓隐台等等。

(宛敏灏宛新彬)

夜下征虏亭 [唐] 李白


船下广陵去,月明征虏亭。

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作品赏析据《建康志》记载,征虏亭在石头坞,建于东晋,是金陵的一大名胜。此亭居山临江,风景佳丽。李白于上元二年(761)暮春由此登舟,往游广陵(扬州),即兴写下此诗。

诗的语言如话,意境如画。诗人坐在小舟上回首仰望征虏亭,只见那高高的古亭在月光映照下,格外轮廓分明。

“绣颊”,亦称“绣面”,或“花面”。唐人风俗,少女妆饰面颊。白居易有诗云:“绣面谁家婢,鸦头几岁女。”刘禹锡亦有诗云:“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扶。”李白是以“绣颊”代称少女,以之形容山花。那征虏亭畔的丛丛山花,在朦胧的月色下,绰约多姿,好象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女,伫立江头,为诗人依依送别。

那江上的渔火和江中倒映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闪闪烁烁,迷迷茫茫,象无数萤火虫飞来飞去。

岸上山花绰约多情,江上火点迷离奇幻;古亭静立于上,小舟轻摇于下,皓月临空,波光滟滟,构成了一幅令人心醉的春江花月夜景图。诗人热爱祖国山河的美好感情和出游的喜悦,都从画面中显现出来。

这首小诗写景简洁明快,近乎速写。李白善于从动的状态中捕捉形象,聚精积萃,抓住客观景物在特定环境下所显示出的特有神态,以极简炼的线条,迅速地勾勒出来,虽寥寥数笔,而逼真传神。如诗中的船、亭、山花、江火,都以月为背景,突出诸多景物在月光笼罩下所特有的朦胧美,唤起人的美感。

(何庆善)

病起书怀 [宋] 陆游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注释】

支离:身体衰弱。

孤臣万里客江干:孤单一人客居在万里之外的成都岷江江边。

事定尤须待阖棺:本意为一个人盖棺方能论定,此指自己死后才可能实现国家统一。

庙社:宗庙社稷,指国家朝廷。

和銮:天子的车驾。

出师一表通古今:诸葛亮的《出师表》所表现的统一国家的思想贯穿古今。

挑灯:拨动灯芯是灯光更明亮。

【古诗今译】

病体虚弱消瘦,以致头上的纱帽也显得宽大了,孤单一人客居在万里之外的成都江边。虽然职位低微,却从未敢忘记忧虑国事,但是若想实现我的理想——国家统一大业,恐怕只有在我死后才可能有定论了。希望天地神灵好好地保佑国家社稷,北方的百姓都在日夜企盼着皇帝御驾亲征收复失落的河山。诸葛孔明的传世之作《出师表》忠义之气万古流芳,深夜难眠,还是挑灯细细品读吧。

【赏析】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南宋越州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曾任枢密院修编、夔州等地通判,力主抗金统一全国。是著名爱国诗人。

本诗作于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夏,时年五十二岁。陆游在被免官后病了二十多天,病愈之后仍为国担忧,为了表现要效法诸葛亮北伐,统一中国的决心,挥笔泼墨,写下了这首名垂千古之作。

作品开篇两句写出了诗人的现实景况,身体刚刚病愈,并且因被罢官客居在万里之外的成都岷江江边,纵使有满腔报国之志,也只能身处江湖之远,客居江边,无力回天,心中的痛苦与烦恼可见一斑。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尤须待阖棺”是在写自己的忧国心智,也不乏对眼下压抑情绪的抒发。顾炎武曾有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呼吁,诗人陆游在当时显然不能向天下人呼吁,只能勉励自己,虽然自己地位低微,但是从没忘记忧国忧民的责任,这是一个被罢了官的普通百姓的爱国情怀。至于对自己的不公平,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还要待盖棺方可定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这是诗人的企盼,也是天下百姓的企盼。当时因为宋朝朝廷腐败,君主昏庸,至使大宋失落了半壁江山,老百姓处在外族蹂躏的水深火热之中,正如诗人写的那样:老百姓天天企盼天地神灵能好好地保佑国家和君王,天天盼望皇帝能早一天起兵讨伐外族侵略者,还百姓一个完整的国家和太平盛世,可事实上这些只是枉然。这对于诗人陆游自己来说也再明白不过了,毫无办法。只能独自一人挑灯细看诸葛亮的传世之作,希望皇帝能早日悟出“出师一表通古今”的道理。

作品通篇贯穿了诗人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表现了中华子民热爱祖国的伟大精神,揭示了人民与国家的血肉关系。“位卑未敢忘忧国”这一传世警句,是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也是历代爱国志士爱国之心的真实写照,这也是它能历尽沧桑,历久常新的原因所在。

窦凤才

金乡送韦八之西京 [唐] 李白


客自长安来,还归长安去。

狂风吹我心,西挂咸阳树。

此情不可道,此别何时遇。

望望不见君,连山起烟雾。作品赏析这首诗写于天宝八载(749)。这年春天,李白从兖州出发,东游齐鲁,在金乡(今属山东)遇友人韦八回长安,写了这首送别诗。

从诗的首两句来看,韦八似是暂来金乡做客的,所以说“客从长安来,还归长安去”。这两句诗象说家常话一样自然、朴素,好似随手拈来,毫不费力。三四两句,平空起势,想象奇特,形象鲜明,可谓神来莫测之笔,而且带有浪漫主义的艺术想象。诗人因送友人归京,故思及长安,他把思念长安的心情表现得神奇、别致、新颖、奇特,写出了送别时的心潮起伏。“狂风吹我心”不一定是送别时真有大风伴行,而主要是状写送别时心情激动,如狂飚吹心。至于“西挂咸阳树”,把我们常说的“挂心”,用虚拟的方法,形象地表现出来了。“咸阳”实指长安,因上两句连用两个长安,故此处用“咸阳”代之,避免了辞语的重复使用过多。这两句诗虽因送别联类而及,但也表达出诗人的心已经追逐友人而去,很自然地流露出依依惜别的心情。“此情不可道”二句,话少情多,离别时的千种风情,万般思绪,仅用“不可道”三字带过,犹如“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最后两句,写诗人伫立凝望,目送友人归去的情景。当友人愈去愈远,最后连影子也消失时,诗人看到的只是连山的烟雾,在这烟雾迷蒙中,寄寓着诗人与友人别后的怅惘之情。“望”字重叠,显出伫望之久和依恋之深。

这首诗语言平易、通俗,没有一点斧凿痕迹。其中“狂风吹我心”二句,是脍炙人口的名句,在整首诗中,如奇峰壁立,因而使此诗“平中见奇”(刘熙载《艺概》)。正是这种“想落天外”的艺术构思,显示出诗人杰出的艺术才能。

(刘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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