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作品赏析【注释】:
平山堂位于扬州西北的大明寺侧,乃欧阳修庆历八年(1048)知扬州时所建。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四月,苏轼自徐州调知湖州,生平第三次经过平山堂。这时距苏轼和其恩师欧阳修最后一次见面已达九年,而欧阳修也已逝世八年。适逢自己政治处境艰难,苏轼为重游故地、缅怀恩师而作的这首词,自然会有抚今追昔的万千感慨。
词的上片写瞻仰欧词手迹而生的感慨。作者对他的恩师欧阳修怀有深挚的情谊,此刻置身于欧公所建的平山堂,自然思绪万千。“三过平生堂下”,是说自己此番已是第三次登临此堂了。此前,熙宁四年(1071)他离京任杭州通判,熙宁七年由杭州移知密州,都曾途经杨州,来平山堂凭吊恩师。“半生弹指声中”,是作者抚今追昔,感慨岁月蹉跎、遭遇坎坷、人生如梦。
“十年不见老翁”,是说十年前作者曾与欧阳公欢聚,不料此次聚会竟成永诀,次年恩师就仙逝了。“壁上龙蛇飞动”,是说欧公虽早已仙去,但平山堂壁上仍刻有他亲书手迹,其中有他的词《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平山栏槛倚睛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瞻仰壁间欧公遗草,只觉龙蛇飞动,令人发扬蹈厉。此句以景衬情,睹物思人,令人为人生无常而感慨万千,低徊不已。
词的下片写听唱欧词而生感慨。作者由过平山堂睹物思人,想及欧阳恩师的某些事迹,感念他的恩德;又由自己的坎坷经历想到恩师的某些遭遇,因此,当他凭吊逝者,目睹平山堂前恩师手植的“欧公柳”,耳闻歌女演唱欧词,自然会生发万千感慨。白居易说:“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苏轼则比之有更深层次的认识:“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欧公仙逝了,固然一切皆空,而活在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在梦中,终归一切空无。
苏轼受佛家思想影响颇深,习惯用佛家的色空观念看待事物。白居易诗云“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苏轼则更进一步认识到“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是梦。”这种对整体人生的空幻、悔悟、淡漠感,这种携带某种禅意玄思的人生偶然的感喟,其中深深地埋藏着某种要求彻底解脱的出世意念。苏词中传达的这种独特的人生态度,是解读其作品的关键所在。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注释】:
这首小词以散文语句入词,表现了词人暮年对世情的一种彻悟,流露出一种闲适旷远的风致。起首二句“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是饱含辛酸的笔触。这两句属对工畅,集中地、形象地表达了作者对人生的认识。“短如春梦”、“薄似秋云”的比喻熨贴而自然。接下来,笔锋一转,把世事人情的种种变化与表现归结为“命”的力量。“原来”二字,透露出一种无可如何的神情,又隐含几分激愤。在强大的命运之神面前他感到无能为力,于是消极地放弃了抗争:“不须计较苦劳心”,语气间含有对自己早年追求的悔意和自嘲。“计较”,算计之意。这两句倒装,不只是为了照顾押韵,也有把意思的重点落在下句的因素。情调由沉重到轻松,也反映了词人从顿悟中得到解脱的心情。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词人转而及时行乐,沉迷于美酒鲜花之中。“幸遇”、“况逢”等字带来一种亲切感,“酒好”、“花新”则是愉悦之情的写照。“三杯”、“一朵”对举,给人以鲜明的印象。
上下文都是议论,使得这属对工巧的两句尤其显得清新有趣。着墨不多,主人公那种得乐且乐的生活情态活脱脱地展现出来。结语两句,虽以“片时欢笑且相亲”自安自慰,然而至于“明日阴晴未定”,则又是天道无常,陷入更深的叹息中了。“且”是“姑且”、“聊且”的意思。“阴晴未定”是感叹世事的翻覆无定,或许还有政治上的寓意。下片末句与上片“万事原来有命”句呼应,又回到“命”上去了,由此可见作者的生活态度是强作达观而实则颓唐。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欣赏这首词,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品读辛弃疾的词,可从词中品出更有韵味的戏剧来,虽然在写词中,恰如其分地引入戏剧性场景并非辛弃疾发明,但是在他手上得到了发扬光大,在他的词中,这种情况十分常见。这是值得肯定的。“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通篇“醉”字出现了三次。难道词人真成了沉湎醉乡的“高阳酒徒”么?否。盖因其力主抗金而不为南宋统治者所用,只好借酒消愁,免得老是犯愁。说没工夫发愁,是反话,骨子里是说愁太多了,要愁也愁不完。“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才叙饮酒,又说读书,并非醉后说话无条理。这两句是“醉话”。“醉话”不等于胡言乱语。它是词人的愤激之言。《孟子·尽心下》:“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本意是说古书上的话难免有与事实不符的地方,未可全信。辛弃疾翻用此语,话中含有另一层意思:古书上尽管有许多“至理名言”,现在却行不通,因此信它不如不信。以上种种,如直说出来,则不过慨叹“世道日非”而已。但词人曲笔达意,正话反说,便有咀嚼不尽之味。下片写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场面。词人“昨夜松边醉倒”,居然跟松树说起话来。他问松树:“我醉得怎样了?”看见松枝摇动,只当是松树要扶他起来,便用手推开松树,并厉声喝道:“去!”醉憨神态,活灵活现。词人性格之倔强,亦表露无遗。在当时的现实生活里,醉昏了头的不是词人,而是南宋小朝廷中那些纸醉金迷的昏君佞臣。哪怕词人真醉倒了,也仍然挣扎着自己站起来,相比之下,小朝廷的那些软骨头们是多么的渺小和卑劣。辛弃疾的这首小词,粗看,正如标题所示,是一时即兴之作。但如果再往里仔细一看,那么会发现作者是在借诙谐幽默之笔达发泄内心的不平。如再深入研究,我们还可洞察到作者是由于社会现实的黑暗而忧心忡忡,满腹牢骚和委屈,不便明说而又不能不说,所以,只好借用这种方式,来畅快淋漓地渲泄他的真情实感。此词上片词人说忙着喝酒,醉里贪欢。可是用了一个“且”字,就从字里行间流露出这“欢笑”比“痛哭”还要悲哀:词人是无法排解内心的苦闷和忧愁,姑且想借酒醉后的笑闹来忘却忧愁。这样,把词人内心的极度忧愁深刻地反映了出来,比用山高水长来形容愁显得更深切,更形象,更可信。接着两句进一步抒写愤激的情绪。孟子曾说过书上的话不能完全相信。而词人却说,最近领悟到古人书中的话都是不可信的,如果相信了它,自己便是全错了。表面上好像是否定一切古书。其实这只是词人发泄对现实的不满情绪而故意说的偏激话,是针对南宋朝廷中颠倒是非的状况而说的。辛弃疾主张抗战,反对投降,要求统一祖国,反对分裂,这些本来都是古书中说的正义事业和至理名言,可是被南宋朝廷中的当权派说得全无是处,这恰恰说明古书上的道理现在都行不通了。词人借醉后狂言,很清醒地从反面指出了南宋统治者完全违背了古圣贤的教训。下片则完全是描绘一次醉态。先交代一句:时间发生在“昨夜”,地点是在“松边”。这次醉后竟与松树对话,问松树自己醉得如何,这是醉态之一。以松树为友,可见知音极少。自己醉后摇晃,却以为松树摆动;明明是自己扶着松树站起来,却说松树要扶他,这是醉态之二。最后是用手推开松树,命令它走开。表现独立不倚的倔强性格,这是醉态之三。这些醉态写得非常逼真,可谓惟妙惟肖。但这不拘形迹的醉态,实际上也都是表现对当时现实的一种反抗。下片仅仅二十五字,构成了剧本的片段:有对话,有动作,有神情,又有性格的刻画,内容之丰富乃小令中少见。“以手推松曰去”乃用散文句法入词,是辛弃疾豪放诗风的特色之一。此词题目曰“遣兴”,也说明这是抒写情怀,词中曲折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情绪。全词语言明白如话,文字生动活泼,表现手法新颖奇崛,体现了辛弃疾晚年清丽淡雅的词风。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暧暧微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破琼瑶。解鞍敧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注释】:
原序: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由肱醉卧少休。及觉已晓,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也。书此语桥柱上。
这首寄情山水的词,作于苏轼贬谪黄州期间。作者在词中描绘出一个物我两忘、超然物外的境界,把自然风光和自己的感受融为一体,在诗情画意中表现自己心境的淡泊、快适,抒发了他乐观、豁达、以顺处逆的襟怀。
上片头两句写归途所见:“照野渳浅浪,横空隐隐层霄。”弥弥,是水盛的样子;层霄,即层云。春夜,词人在蕲水边骑马而行,经过酒家饮酒,醉后乘着月色归去,经过一座溪桥。由于明月当空,所以才能看见清溪在辽阔的旷野流过。先说“照野”,突出地点明了月色之佳。用“弥弥”来形容“浅浪”,就把春水涨满、溪流汩汨的景象表现出来了。“横空”,写出了天宇之广。说云层隐隐约约在若有若无之间,更映衬了月色的皎洁。此两句暗写月光。
“障泥未解玉骢骄”,是说那白色的骏马忽然活跃起来,提醒他的主人:要渡水了!障泥,是用锦或布制作的马荐,垫在马鞍之下,一直垂到马腹两边,以遮尘土。词人在这里只是写了坐骑的神态,便衬托出濒临溪流的情景。此时,词人不胜酒力,从马上下来,等不及卸下马鞍鞯,即欲眠于芳草。“我欲醉眠芳草”,既写出了浓郁的醉态,又写了月下芳草之美以及词人因热爱这幽美的景色而产生的喜悦心情。
过片二句,明写月色,描绘从近处观赏到的月照溪水图,更进一步抒发迷恋、珍惜月色之佳的心情:“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琼瑶,是美玉,这里比做皎洁的水上月色。可惜,是可爱的意思。这里用的修辞手法是“借喻”,径以月色为“琼瑶”。此句以独特感受和精切的比喻,传神地写出水之清、月之明、夜之静、人之喜悦赞美。
“解鞍欹枕绿杨桥”,写词人用马鞍作枕,倚靠着它斜卧在绿杨桥上“少休”。这一觉当然睡得很香,及至醒来,“杜宇一声春晓”,通过描写杜鹃在黎明的一声啼叫,把野外春晨的景色作了画龙点晴的提示。
这一结尾,余音袅袅,回味无穷,生动地表现了空山月明、万籁俱寂的春晨之美。
作者以空山明月般澄澈、空灵的心境,描绘出一幅富有诗情画意的月夜人间仙境图,把自己的身心完全融化到大自然中,忘却了世俗的荣辱得失和纷纷扰扰,表现了自己与造化神游的畅适愉悦,读来回味无穷,令人神往。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明日风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水晶宫里奏霓裳。准拟岳阳楼上。【注释】:
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秋八月,张孝祥离开湖南长沙,到达湖北荆州(今江陵)任职。这首词是他在赴任途中所作。词题一作“阻风三峰下”。词句亦稍有差异。他在给友人黄子默的信中说:“某离长沙且十日,尚在黄陵庙下,波臣风伯,亦善戏矣。”黄陵庙在湖南湘阴县北的黄陵山。相传山上有舜之二妃娥皇、女英庙,故称黄陵庙。可见孝祥在赴任途中曾为风浪所阻,然而他的用意不是在正面描绘汹涌澎湃的波浪,而是着眼于波臣风伯的“善戏”。因此词人倾注了浓烈的主观想象色彩。
“满载一船明月,平铺千里秋江。”起两句写舟泛湘江一路行来的景色。只写“一船明月”、“千里秋江”,其他美景堪收、旅怀足慰之事,下必细数。以下转入黄昏阻风情事。“波神留我看斜阳,唤起鳞鳞细浪”两句,由自我想象而进入一种主观幻觉心理的境界。词人不说自己的行船为大风所阻,不得行驶的实况,相反却抒写自己幻觉的意象,水神热情地邀请他欣赏那美好的夕阳景色。晚霞映照的水面,闪动着象鱼鳞般的波纹。这种浪漫主义手法,把现实与想象,幻觉心理与时空变化,非常和谐地描绘在一幅画面上,使人感到似幻似真,从而增强了词的艺术魅力。
下片借景抒情。“明日风回更好,今朝露宿何妨。”面对风遏行舟的情况词人此刻的心境,犹如苏轼《定风波》词中所写:“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样泰然自如。不过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切望风向转变。如果明天能够转为顺风的话,那么今天露宿在江边也是心情舒畅的。
结尾以“水晶宫里奏霓裳,准拟岳阳楼上”两句收结,别具情味。《霓裳》,即《霓裳羽衣曲》,是唐代比较流行的一种歌舞曲。“岳阳楼”,在湖南岳阳市城西,面临洞庭湖。这里前一句写一阵阵江中波涛的声响,就象水府在演奏美妙悦耳的音乐。这种生动的比喻表现出词人所独有的想象。后一句则是表达他内心的愿望,当行舟到达岳阳时,一定要登楼眺望雄伟壮阔的洞庭湖面的自然风光。
张孝祥一生英才奇气,如果说在《念奴娇·过洞庭》词中以“吸江酌斗,宾客万象”的豪迈气势,使南宋魏了翁为之倾倒,盛赞此首“在集中最为杰特”(见《鹤山题跋》卷二)。那么在这首词中浓烈的主观感情色彩,奇幻的艺术想象,同样显露出他的杰出才华和独具的词作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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