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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质日记] 朋友-关于朋友的诗歌 - 日记(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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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关于朋友的诗歌

我是多么骄傲,

我有帮亲爱的朋友,

从前是哥们打闹,

现在是姐们围绕。

我是多么骄傲,

我有帮亲爱的朋友,

即使我象盲人般绝望,

雨点友情敲打,

兄长来领航。

妩媚的弯弯撒撒娇,

让我有点姐的模样,

快乐夫人嘻嘻哈哈,

让我心花怒放。

闺中蜜友诉衷肠,

雪梅相依情谊长。

海鸥带着芳草的温柔,

来把恋曲歌唱。

雪落无痕,梦醒时分,

你们是我牵挂的对象。

我的朋友们啊,

秋天在我的脸上,

流落出忧伤,

可你们的友情,

堆满了我的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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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五首 [宋] 秦观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春日》共有五首,这是第一首。这首七绝,以运思绵密、描摹传神见长。春日大地,经过一夜细雨的滋润,春色更浓,各种花卉草木,千姿百态,穷丽极妍。对这特有的自然美,诗人没有作全面描摹,而是把镜头的焦点对准了庭园一角,摄下了一幅雨过初晴的精巧画面:琉璃瓦,浮光闪闪,犹如碧玉。那一株株芍药花,灿然盛开,由于水珠的重压,似在含泪欲泣,显得凄艳欲绝。蔷薇攀附著其他树枝,如佳人娇卧无力,百媚自生。在这里,有远景有近景,有动有静,有情有姿,随意点染,参差错落,描写生动细腻而又轻柔;在意境上以“春愁”统摄全篇,但通篇不露一“愁”字,读者则可以从芍药、蔷薇的情态中领悟到。这首绝句,对自然景物不是一般的客观临摹,而是赋予人的情态,收到了情景相生的艺术效果。一夜细雨的沾润,娇嫩的花草已经感到承受不了。一个“含”字,一个“卧”字,不仅刻画了芍药、蔷薇经雨后的娇弱状态,传出了它们的愁绪,就连诗人的惜花之情,也都包孕在其中了。和风细雨尚且如此,狂风骤雨就更难承受了。芍药婷婷玉立,故有“含春泪”之态;蔷薇攀枝蔓延,故有“无力卧”之状。由于作者完全把握住了事物的不同特征和内在精神,因此状物能够传神。诗的另一个特色是,用字精警,生动准确。“春”、“晓”二宇,粗一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点明季节、时辰。但细细体味,正好渲染出此刻宁静的气氛,烘托了景物,使全诗更富有浓郁的诗情画意。同时,每句一个动词,用得极为巧妙。其中“落万丝”是全诗的脉络,对互不联系的景象:浮光,含泪,卧枝,起了纽带作用,使其有轨迹可寻,脉断峰连,浑然一体。“浮”、“含”、“卧”三字,以实证虚,使读者更能体味到“落万丝”的情景。此诗写得情思绵绵,百媚千娇,因此南宋敖陶孙评论道:“如时女步春,终伤婉弱。”(《诗人玉屑》引)金代元好问也说:“‘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论诗绝句》)不过,这首写景小诗自具一种清新、婉丽的韵味,十分受人喜爱,原因在于体物入微而又融情入景。这首诗写雨后春景。瞧,雨后庭院,晨雾薄笼,碧瓦晶莹,春光明媚;芍药带雨含泪,脉脉含情,蔷薇静卧枝蔓,娇艳妩媚。这里有近景有远景,有动有静,有情有姿,随意点染,参差错落。全诗运思绵密,描摹传神,自具一种清新、婉丽的韵味,十分惹人喜爱诗人捕捉到春雨“万丝”的特征,把镜头的焦点对准了庭院一角,摄下了一幅雷雨后晴春晓日的精巧画面。通过对偶形式,拟人手法,衬托庭院的华丽,描绘了芍药和蔷薇百媚千娇的情态。芍药亭亭玉立、蔷薇攀枝蔓延,故各有“含春泪”之态、“无力卧”之状。因其体物入微,情致蕴藉,通篇自具一种清新婉丽的韵味,展示了诗人对自然界景物、现象敏锐的观察力、感受力和摄取力、表现力。在意境上以“春愁”统摄全篇,虽不露一“愁”字,但可从芍药、蔷薇的情态中领悟,又曲折体现了诗人由于宦途艰险而形成的多愁善感的性格。“好雨知时节”,在一夕隐隐春雷的召唤下,它“随风潜入夜”,它“润物细无声”。雷是“轻”的,雨如“丝”般,春雨的特色诗人只用两个字就揭示出来了。那碧绿的琉璃瓦,被一夜春雨洗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犹如翡翠,瓦上还沾有水珠,在晨曦的辉映下,浮光闪闪,鲜艳夺目,令人心旷神怡——这是第二句所写的美景。最妙的是后两句,诗人采用以美人喻花的手法,又加上对仗,确实是美不胜收。李白笔下“一枝红艳露凝香”,白居易笔下刚出浴的“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杨妃,和第三句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雨后的牡丹,犹如多情的少女,泪光闪闪,含情脉脉。最后一句令人想起《红楼梦·史湘云醉眠芍药铟》那段描写:湘云“业经香梦沈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这醉卧中浑身洒满落花的史湘云,情思绵绵,百媚千娇,多像“无力蔷薇卧晓枝”。

诸将五首 [唐] 杜甫


汉朝陵墓对南山,胡虏千秋尚入关。

昨日玉鱼蒙葬地,早时金碗出人间。

见愁汗马西戎逼,曾闪朱旗北斗殷。

多少材官守泾渭,将军且莫破愁颜。

韩公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

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

胡来不觉潼关隘,龙起犹闻晋水清。

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

洛阳宫殿化为烽,休道秦关百二重。

沧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尽尧封。

朝廷衮职虽多预,天下军储不自供。

稍喜临边王相国,肯销金甲事春农。

回首扶桑铜柱标,冥冥氛祲未全销。

越裳翡翠无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

殊锡曾为大司马,总戎皆插侍中貂。

炎风朔雪天王地,只在忠臣翊圣朝。

锦江春色逐人来,巫峡清秋万壑哀。

正忆往时严仆射,共迎中使望乡台。

主恩前后三持节,军令分明数举杯。

西蜀地形天下险,安危须仗出群材。作品赏析【注释】:

韩公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

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

胡来不觉潼关隘,龙起犹闻晋水清。

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

《诸将五首》是一组政治抒情诗,唐代宗大历元年(766)作于夔州。这里选的是其中第二首。当时安史之乱虽已平定,但边患却未根除,诗人痛感朝廷将帅平庸无能,故作诗以讽。正是由于这样的命意,五首都以议论为诗。在律诗中发绝大议论,是杜甫之所长,而《诸将》表现尤为突出。施议论于律体,有两重困难,一是议论费词,容易破坏诗的凝炼;二是议论主理,容易破坏诗的抒情性。而这两点都被作者解决得十分妥善。

题意在“诸将”,诗却并不从这里说起,而先引述前贤事迹。“韩公”,即历事则天、中宗朝以功封韩国公的名将张仁愿。最初,朔方军与突厥以黄河为界,神龙三年(707),朔方军总管沙吒忠义为突厥所败,中宗诏张仁愿摄御史大夫代之。仁愿乘突厥之虚夺漠南之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首尾相应,以绝突厥南侵之路。自此突厥不敢逾山牧马,朔方遂安。首联揭出“筑三城”这一壮举及意图,别有用意。将制止外族入侵写成“拟绝天骄(匈奴自称“天之骄子”,见《汉书》)拔汉旌”,就把冷冰冰的叙述化作激奋人心的图画,赞美之情洋溢纸上。不说“已绝”而谓之“拟绝”,一个“拟”字颇有意味,这犹如说韩公此举非一时应急,乃百年大计,有待来者继承。因而首联实为“对面生情”,明说韩公而暗着意于“诸将”。

颔联即紧承此意,笔锋一转,落到“诸将”方面来。肃宗时朔方军收京,败吐蕃,皆借助回纥骑兵,所以说“尽烦回纥”。而回纥出兵,本为另有企图,至永泰元年(765),便毁盟联合吐蕃入寇。这里追述肃宗朝借兵事,意在指出祸患的原由在于诸将当年无远见,因循求助,为下句斥其而今庸懦无能、不能制外患张本。专提朔方兵,则照应韩公事,通过两联今昔对照,不著议论而褒贬自明。这里,一方面是化议论为叙事,具体形象;一方面以“岂谓”、“翻然”等字勾勒,带着强烈不满的感情色彩,胜过许多议论,达到了含蓄、凝炼的要求。

“尽烦回纥马”的失计,养痈遗患,五句即申此意。安禄山叛乱,潼关曾失守;后来回纥、吐蕃为仆固怀恩所诱连兵入寇。“胡来不觉潼关隘”实兼而言之。潼关非不险隘,而今不觉其险隘,正是讥诮诸将无人,亦是以叙代议,言少意多。

六句突然又从“诸将”宕开一笔,写到代宗。龙起晋水云云,是以唐高祖起兵晋阳譬喻,赞扬代宗复兴唐室。传说高祖师次龙门,代水清;而至德二载(757)七月,岚州合关河清,九月广平王(即后来的代宗)收西京。事有相类,所以引譬。初收京师时,广平王曾亲拜回纥马前,祈免剽掠。下句“忧社稷”三字,着落在此。六句引入代宗,七句又言“独使至尊忧社稷”,这是又一次从“对面生情”,运用对照手法,暴露“诸将”的无用。一个“独”字,意味尤长。盖收京之后,国家危机远未消除,诸将居然坐享“升平”,而“至尊”则独自食不甘味(至少诗人认为是这样),言下之意实深,如发出来便是堂堂正正一篇忠愤填膺的文章。然而诗人不正面下一字,只冷冷反诘道:“诸君何以答升平?”戛然而止,却“含蓄可思”。这里“诸君”一喝,语意冷峭,简劲有力。

对于七律这种抒情诗体,“总贵不烦而至”(《诗镜总论》)。而作者能融议论于叙事,两次运用对照手法,耐人玩味,正做到“不烦而至”。又通过惊叹(“岂谓”二句)、反诘(“独使”二句)语气,为全篇增添感情色彩。议论叙事夹情韵以行,便绝无“伤体”(伤抒情诗之体)之嫌。在遣词造句上,“本意”、“拟绝”、“岂谓”、“翻然”、“不觉”、“犹闻”、“独使”、“何以”等字前后呼应,使全篇意脉流贯,流畅中又具转折顿宕,所谓“纵横出没中,复含酝藉微远之致”(《说诗晬语》),也加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周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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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自永泰元年夏去蜀至云安,次年春,自云安至夔州。据末章云“巫峡清秋”,当是大历元年秋在夔州作。其前二章乃追论去年事也。

汉朝陵墓对南山①,胡虏干秋尚入关②。昨日玉鱼蒙葬地,早时金碗出人间③。见愁汗马西戎逼,曾闪朱旗北斗殷④。多少材官守泾渭⑤,将军且莫破愁颜⑥。

(首章为吐蕃内侵,责诸将不能御寇。上四叹往事,下四虑将来。【顾注】陵墓对南山,见其近在内地,而吐蕃入关发冢,其祸烈矣。不忍斥言,故借汉为比。广德元年,柳伉上疏,谓犬戎犯关度陇,不血刃而入京师,劫宫阙,焚陵寝,即其事也。此于禄山无涉。【张远注】帝王曰陵,公卿曰墓。玉鱼,应陵;金碗,应墓。【钱笺】昨日早时,言变乱倏忽。愁汗马,指吐蕃入寇。闪朱旗,谓焚宫烟焰。蒙,是覆地,对出字为工。汗马赤血,对朱旗自称。【顾注】末句紧接上二,言前日之愁现在目中,岂可玩寇而遽破愁颜乎?两愁字,丁宁致戒,不嫌重复。【卢注】永泰元年九月,郭子仪请遣诸道节度,各出兵屯要害。诸将犹击毯为乐。故有末句。)

①王浚表:“倾乱汉朝。”《长安志》:终南山,连亘蓝田诸县,西汉诸陵及大臣墓多与之相对。②晁错书: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③后汉赤眉发掘诸陵,取其宝货,此西京事。董卓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以下冢墓,收其珍宝,此东京事。诗言“陵墓对南山”,指西京也。黄生曰:三四,叙陵墓发掘之惨。本恶境而出以雅语,若张载《七哀》诗“便房启幽户,珠押离玉体”,便觉出言直致矣。《两京新记》:宣政门内,曰宣政殿。初成,每见数十骑驰突出,高宗使巫祝刘明奴问其所由。鬼曰:“我汉楚王戊太子,死葬于此。”奴曰:“《汉书》,戊与七国反,诛死无后,焉得葬此?”鬼曰:“我当时入朝,以道远不从坐,后病死,天子于此葬我。《汉书》自遗误耳。”明奴因宣诏,欲为改葬。鬼曰:“出入诚不安,改葬幸甚。天子敛我玉鱼一双,今犹未朽,勿见夺也。”明奴以事奏闻。及发掘,玉鱼宛然,棺柩略尽。《汉武帝故事》:邺县有一人,于市货玉杯,吏疑其御物,欲捕之,因忽不见。县送其器,推问,乃茂陵中物也。霍光自呼吏问之,说市人形貌如先帝。【朱注】《南史》:沈炯,为魏所虏。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为表奏之。其略曰:“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即此事也。《搜神记》:卢充家西有崔少府墓。充一日入一府舍,见少府。少府以小女与充为婚。三日,崔曰:“君可归,女生男,当以相还。”居四年,三月三日,临水戏,忽见崔氏抱儿还充,又与金碗,并赠诗。充取儿、碗及侍,女忽不见。充诣市卖碗,崔女姨母曰:“昔吾妹之女,未嫁而亡,赠一金碗着棺中。”《杜诗博议》:戴叔伦《赠徐山人》诗:“汉陵帝子黄金碗,晋代仙人白玉棺。”可见玉鱼、金碗,皆用西京故事,实与汉朝陵墓相应,但汉后稗史自《西京杂记》、《风俗通》、《拾遗记》诸书外,传者绝少,无从考据耳。卢充幽婚,恐尚非的证。胡应麟曰:早时金碗出人间,说者谓用“茂陵玉碗遂出人间”语,以上有玉鱼字,遂易作金碗。或谓卢充幽婚,自有金碗事,杜不应窜易原文。然单主卢充,又落汗漫。二说迄今分拏。不知杜盖以金碗字入玉碗语,一句中事词串用,两无痕迹,如《伯夷传》杂取经子,镕液成文。正此老炉锤妙处,而注家并失之。淮阴侯云:“此自兵法,顾诸君不省耳。”余于注杜者亦云。④按:赵次公曰:闪朱旗于北斗城中,闲暇自若。此以闲对逼,似为工称。但汗马西戎四字,既属连用,则朱旗斗城不应凑用。朱注指为旗上斗星,则殷字正与闪字相应。周必大曰:《汉书》有朱旗绛天,此云朱旗北斗殷,见斗亦赤矣。殷,红色也,修书时避唐宣宗讳,故改作闲耳。考《左传》:“三辰旗旅。”疏云:“画北斗七星。”《汉书》:“招摇灵旗,九夷宾将。”注:“画招摇于旗,以征伐。招摇,北斗第七星也。”《东观汉纪》:段熲征还京师,鼓吹曲盖朱旗骑马,殷天蔽日。《左传》:左轮朱殷。张希良曰:注家以少陵父名闲,因改闲为殷,非也。上云“西戎逼”,下云“北斗闲”,二字反对,言戎马之急如此,而我军旗帜高并北斗者,悠扬闪烁,如此闲暇,则其逗留玩寇可知矣。当从赵次公之说。且闲字从木,同字从月,义同而点画各别,何嫌名之可讳乎?又如“娟娟戏蝶过闲幔”,正与急湍相反对,若改作开幔,意致索然。⑤《杜臆》:《唐志》:李林甫请停上下鱼书,自是徒有兵额官吏,而戎器、驼马、锅幕、糗粮俱为矣。时府人目番上宿卫者曰侍官,而六军宿卫皆市人矣。今吐蕃为寇,当拒之于疆场,而第守泾渭,已在畿辅之内,况材官不知其多少,大抵皆侍官辈耳。《通鉴》:永泰元年九月,回纥、吐蕃合兵围泾阳,及暮,二虏退屯北原。《越绝书》:多少为备。《前汉书》:“材官蹶张。”注:“材官,武技之臣。”又,“发巴蜀材官。”应劭曰:“材官,有材力者。”王勃诗:“赖此释愁颜。”⑥宋之问诗:“破颜看鹊喜。”

其二

韩公本意筑三城①,拟绝天骄拔汉旌②。岂谓尽烦回纥马,翻然远救朔方兵③。胡来不觉潼关隘,龙起犹闻晋水清④。独使至尊忧社稷,诸君何以答升平⑤?

(次章,为回纥入境,责诸将不能分忧。在四句分截。筑城本以御戎,岂料国家多难,反借之以平寇乱。如至德二载,香积新店之捷,以回纪复两京。永泰元年,泾阳轻骑之盟,以回纥退吐蕃。子仪前后用兵,皆藉其助讨之力。所谓“尽烦回纥马”、“远救朔方兵”也。曰“岂谓”,见事出意外;曰“翻然”,见彼有悔心。当时潼关破后,广平出师。是秋,合关河清,此真主龙兴之象也。今杂虏侵境,忧在至尊,诸将何不思奋身报国,以致升平乎?四句,作抑扬诘问语,其意自明。按《册府元龟》:高祖师次龙门县,代水清。赵次公云:至德二年七月,岚州合关河清三十里。此龙起晋水清之一证也。诗盖以祖宗之起兵晋阳,比广平之兴复京师,广平王即代宗,故下文接以至尊。《博议》解胡来句,谓回纥自西北而来,不由潼关。果如其说,何不云萧关、散关乎?其解龙起句,谓太宗龙兴晋阳,请兵突厥。却辗转牵合,文气不顺矣。)

①《世说》:山涛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②《旧唐书·张仁愿传》:景龙二年,拜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韩国公。神龙三年,仁愿于河北筑三受降城。先是朔方与突厥以河为界,河北岸有拂云祠,突厥每入寇,必祷祠,候冰合而入。时默啜西击娑葛,仁愿乘虚夺漠南之北,筑三城,首尾相应。以拂云祠为中城,东西相去各四百里,皆据津济,遥相接应。北拓三百余里,于中头朝那山北置烽燧一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无复侵掠。《新书》: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史记·淮阴侯传》:“驰入赵壁,拔赵旗,立汉赤帜。”按:天骄拔汉族,五字连读。言回纥本欲拔去汉旌,自三城既筑,则绝其拔族之路矣。③《蜀志·吕凯传》:翻然改图。④一行《并州起义堂颂》:我高祖龙跃晋水,凤翔太原。⑤《梅福传》:升平可致。

其三

洛阳宫殿化为烽①,休道秦关百二重②。沧海未全归禹贡③,蓟门何处尽尧封④。朝廷衮职谁争补⑤?天下军储不自供⑥。稍喜临边王相国⑦,肯销金甲事春农。

(此章为乱后民困,责诸将不行屯田。在四句分截。洛阳潼关,忆安史陷京。沧海蓟门,伤河北余孽。【顾注】衮职谁补,言相皆出将。储不自供,言兵弗知农。王相国,此相而出将者。事春农,则兵亦知农矣。稍喜有二义,诸镇不知屯种,而缙独举行之,是为稍喜。缙素党附元载,此事在所节取,亦足稍喜也。当时李抱真为潞泽节度使,籍民,免其租税,给弓矢,使农隙习武。既不废朝廷廪给,而府库亦充实。郭子仪以河中乏食,自耕百亩,将士效之,皆不劝而耕。此即军储之能自供者。诗但举王缙而不及李、郭,时缙为河南副元帅,特就河北诸帅而较论之耳。玩临边二字可见。)

①《后汉·董卓传》:李放火烧宫殿官府,居人悉尽。曹植诗“洛阳何寂寞,宫殿尽饶焚”,正指此也。《通鉴》:天宝十四载十二月,安禄山陷东京。十五载六月,破潼关。②《汉纪》:“秦得百二焉。”注:“秦地险固,二万人足当诸侯百万人。”③沧海,指《禹贡》青州之域。《十洲记》:沧海,在北海中,水皆苍色,神仙谓之沧海。庾信诗:“蓟门还北望。”④【朱注】尽尧封,如《王制》“北不尽恒山,南不尽衡山”之尽。俗本作觅,非。《吏记》:周封尧后于蓟,故曰尧封。王胄诗:“比屋降尧封。”⑤【朱注】此用衮职,与《毛诗》不同。《后汉·法真传》:“臣愿圣朝,就加衮职。”注:“衮职,三公也。”⑥焦竑曰:唐府乓之制,寓农于兵,军粮皆所自给。今府兵法坏,而兵饷多取之饷,故云“军储不自供”。《西都赋》:储不改供。汉乐府:“苍梧多腐粟,无益诸军储。”⑦《旧唐书》:广德二年,王缙拜同平章事,其年八月,代李光弼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兼领东京留守,岁余,迁河南副元帅,请减军资钱四十万贯,修东都殿宇。谢脁启:“临边三事,既谢张温。”⑧蔡文姬诗:“金甲耀日光。”汉元帝诏:“方春农桑兴。”

其四

回首扶桑铜柱标①,冥冥氛祲未全销②。越裳翡翠无消息③,南海明珠久寂寥④。殊锡曾为大司马⑤,总戎皆插侍中貂⑥。炎风朔雪天王地⑦,只在忠臣翊圣朝⑧。

(此章为贡赋不修,责诸将不能怀远。在四句分截。岭南未靖,贡献久稀,由诸将膺异宠,拥高官,而不尽抚绥之道,故思忠臣恤民,以辅翼朝廷。【黄生注】前三首道两京之事,皆翘首北顾,此则道南中之事,故以回首发端。【顾注】岭南自明皇南诏之败,继以中原多故,其地未平。越裳国,在交趾南。南海郡,即广州府。炎风朔雪,以极南极北之地言。《杜臆》:殊锡而为大司马,则兵权在握,总戎而兼侍中衔,则事无中制,何以不能收复旧疆耶。)

①《十洲记》:扶桑,在碧海之卯地,一面万里。《南史》:林邑国,汉日南郡象林县,古越裳界也。北接九真郡南界。水步道二百余里有西屠夷,亦称王。马援所植两铜柱,表汉界处也。《新唐书》:环王,本林邑,其南浦有五铜柱山,形若倚盖,西重岩,东涯海。明皇令特进何履光以兵定南诏,复立马援铜柱,乃还。宋之问诗:“铜柱海南标。”②王僧达诗:“远山敛氛祲。”③《周外纪》:成王六年,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译来朝,献白雉。《唐书·志》:驩州日南郡有越裳县。《周书》:成王时,苍梧献翡翠。《说文》:“翡,赤雀。”“翠,青雀也。”虞羲诗:“君去无消息。”④《后汉书》:南海郡,武帝时置。《唐志》:岭南道有南海县。《汉·西域传赞》:孝武之世,睹犀布玳瑁,则建朱崖七郡。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官。《岭表录异》:廉州有大池,谓之珠池,每年刺史修贡。《子虚赋》:“寂寥无声。”⑤傅亮《进宋元帝诏》:“敬授殊锡,光启疆宇。”⑥《唐书》:门下省,侍中二人,正二品,掌出纳帝命,相礼仪。与左右常侍、中书令,并金蟑珥貂。⑦《管子》:南至委火炎风之野。张正见赋:“朔雪映夜舟。”《记》:临诸侯曰天王。【邵注】天王,用《春秋》例,大一统也。⑧陆机《豪士赋》:“忠臣所为慷慨。”《左传》:叔向语宣子曰:“文公之霸也,翼戴天子。”后汉冯衍书:“圣朝享尧舜之荣。”钱谦益曰:此深戒朝廷不当使中官为将也。杨思勖讨安南五溪,残酷好杀,故越裳不贡。吕太一收珠南海,阻兵作乱,故南海不靖。李辅国以中官拜大司马,所谓殊锡也。鱼朝恩以中官为观军容使,所谓总戎也。泽州陈冢宰力辩其非。其一谓安南五溪之变,在思勖未至之先,有本传可证,不当以越裳不贡责之思勖。其一谓吕太一既平后,曾收珠千余日,有杜诗可证,不当以南海久寂责之太一。其一谓汉武帝置大司马,为武官极品。唐之兵部尚书不可称大司马,唐兵部尚书乃正三品。辅国进封司空,兼中书今,进封博陆郡王,三品之官,何足异乎?若唐之诸帅,其下各有行军司马及军司马,所谓大司马者,应指副元帅、都统节度使、都督府,都护府等官,专征伐之柄者言。且安南常设大都护以掌统诸番,此亦可证,所谓殊锡,大约非常宠锡,为朝廷亲信重臣耳。其一谓总戎之名,节度使皆可称,如杜诗,“总戎楚蜀”以赠高适,“闻道总戎”以赠严武,何必观军容使始云总戎耶?《唐·百官志》:门下省,侍中二人,正二品。左散骑,常侍二人,正三品。注云:左散骑与侍中为左貂,右散骑与中书令为右貂。考马燧、浑瑊,皆拜侍中,初非中人也。《百官志》中人有内侍省监、内常侍诸称,而无侍中。《宦者传》诸宦官有封为王公,进为中书今者,亦无侍中。今以鱼朝恩当之,误矣。所谓“总戎皆插侍中貂”,当指节度使而带宰相之衔者。

其五

锦江春色逐人来①,巫峡清秋万壑哀②。正忆往时严仆射③,共迎中使望乡台④。主恩前后三持节⑤,军令分明数举杯⑥。西蜀地形天下险⑦,安危须仗出群材⑧。

(此章为镇蜀失人,而思严武之将略。通首逐句递下,此流水格也。细玩文气,望乡台与锦江相应,出群材与军令相应。仍于四句作截。大历元年,公自云安下夔州。其云锦江春色者,从上流而言,正想到台前迎使也,触景生哀,伤及严公。仆射,乃卒后赠官。迎使,是幕僚同事。三持节,言朝廷倚重。数举杯,言军中整暇。地险易乱,故须异才出镇,惜乎继起无人耳。《旧唐书》:武初以御史中丞出为绵州刺史,迁东川节度使,再拜成都尹,仍为剑南节度使。所谓先后三持节也。【顾注】只军令分明一句,便见折冲樽俎中,具有多少韬略。频数举杯,如《严公厅宴》及《晚秋摩诃池》之类是也。或因《八哀》诗有“忧国只细倾”句,遂云但数次举杯,失其旨矣。细倾,言饮不至醉耳,非谓停止宴会也。设三镇蜀中,只几次举酒,反觉仓皇窘迫,不似雅歌投壶气象。西蜀地险,外则吐蕃见侵,内则奸雄穷据也。安危须仗,所谓“公来雪山重,公去雪山轻”也。)

①阴铿诗:“上林春色满。”②殷仲文诗:“独有清秋日。”又:“哀壑叩虚牝。”③《后汉·王常传》:光武曰:“每念往时共更艰厄,何日忘之。”仆射,秦官名。《汉官仪注》:师古曰:射,本如字读。古重射,每官必有主射课督之,故名。今射音夜,泥。④《汉书·田横传》:中使还报。又《宦者传》凡诏所征求,皆令西园驺密约敕,号曰中使。《文选注》:天子私使曰中使。《成都记》:望乡台,与升仙桥相去一里,管华阳县。⑤王褒《四子讲德论》:“皇泽丰沛,主恩满溢。”《汉书·冯奉世传》:“辄持节将兵追击。”⑥《管子》:“作内政而寄军令。”诸葛孔明《劾廖立表》:“部伍分明。”周明帝诗:“举杯延故老。”⑦《李斯传》:“西蜀丹青不为采。”陈琳书:“汉中地形。实有险固。”⑧镇蜀得人,安则可以销萌,危则可以戡乱。不必引《荀子》“安国之危”解。《世说》:殷中军曰:“韩康伯居然是出群器。”钱谦益曰:是时,崔旰、柏茂林等交攻,杜鸿渐唯事姑息,奏以节度让旰、茂林等各为本州刺史。上不得已,从之。鸿渐以三川副元帅兼节度,主恩尤重,然军令分明,有愧严武多矣。故感今思昔,必如严武出群之才,斯可当安危重寄,而慨鸿渐之非其人也。又曰:鸿渐入蜀,以军政委崔旰,日与僚属纵酒高会,追思严武之军令,实暗议鸿渐之日饮不事事,有负主恩耳。

旧解谓此诗“春”“秋”,就永泰元年说,非也。是秋,公在云安,不当云巫峡,且前章云“南海明珠久寂寥”,亦不在永泰间也。按公诗有云:“自平中官吕太一,收珠南海千余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复恐征戍干戈密。”太一之叛,在广德元年十一月,随即削平。自广德二年、永泰元年至大历元年秋,中经闰月,约计千余日矣。彼云近供稀,犹此言久寂寥也。想南海既平而复梗,又在是年深秋,彼此互证,断知其作于大历元年秋日矣。

郝敬曰:此以诗当纪传,议论时事,非吟风弄月,登眺游览,可任兴漫作也。必有子美忧时之真心,又有其识学笔力,及能斟酌裁补,合度如律。其各首纵横开合,宛是一章奏议、一篇训诰,与三百篇并存可也。又曰:五首,慷慨蕴籍,反覆唱叹,忧君爱国,绸缪之意,殷勤笃至。至末及蜀事,深属意于严武,盖己尝与共事,而勋业未竟,特致惋惜,亦有感于国士之遇耳。

陆诗雍曰:《诸将》数首,皆以议论行诗。

黄生曰:《有感》五首与《诸将》相为表里,大旨在于忠君报国,休兵恤民,安边而弭乱。其老谋硕画,款款披陈,纯是至诚血性语。

王嗣奭曰:五章结语,皆含蓄可思。西戎见逼,诸将之罪,第云“且莫破愁颜”。社稷方优,诸将之罪,第云“何以答升平”。屯田不举、此当事者失策,第称王相国以相形。广南未靖,此抚绥者失宜,第举忠臣翊圣以相劝。崔旰之乱,杜鸿渐不能会讨,独称严武出群,以见继起者之失人。皆得诗人温柔敦厚之旨,故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可以戒。

泽州陈冢宰廷敬曰:五首,合而观之,汉朝陵墓、韩公三城、洛阳宫殿、扶桑铜柱、锦江春色,皆从地名叙起。分而观之,一二章言吐蕃、回纥,其事封,其诗章句法亦相似:三四章言河北、广南,其事封,其诗章句法又相似;末则收到蜀中,另为一体。杜诗无论其他,即如此类,亦可想见当日炉锤之法,所谓“晚节渐于诗律细”也。与《秋兴》诗并观,愈见。

-----------仇兆鳌《杜诗详注》-----------

后出塞五首 [唐] 杜甫


其一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鞍,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其二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其三古人重守边,今人重高勋。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其四献凯日继踵,两蕃静无虞。渔阳豪侠地,击鼓吹笙竽。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越罗与楚练,照耀舆台躯。主将位益崇,气骄凌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其五我本良家子,出师亦多门。将骄益愁思,身贵不足论。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坐见幽州骑,长驱河洛昏。中夜间道归,故里但空村。恶名幸脱免,穷老无儿孙。作品赏析《后出塞五首》叙写一个军士脱身归来的经历,通过他的遭遇深刻反映了天宝之变“酿乱期”的历史真实。组诗主人公是募兵制下的一个应募者形象。他是一无牵挂的汉子,乐意当兵吃粮。诗中提到相赠吴钩的“少年”,当属唐诗中常常写到的少年游侠一类人物。物以类聚,此诗主人公也应是这一类人物。组诗第一首系主人公自叙应募动机及辞家盛况;第二首叙赴军途中情事,写初次宿营时的所见所感;第三首是诗人的议论;第四首揭露朝廷对安禄山的骄纵以致养虎贻患;第五首写军士逃离军旅的经过,以及之所以要脱离叛军的考虑。此组诗的突出成就,便在塑造了一个“典型环境中的典型形象”。一度怀着功名万里雄心的军士后来逃归,其逃离的动机,诗中说得很清楚,是由于他在蓟门军中看到“主将”(当指安禄山)日益骄横、目中无君,而朝廷一味姑息养奸“主将位益崇,气骄凌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自己本为效忠国家而来(“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不料却上了“贼船”,“坐见幽州骑,长驱河洛昏”,因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诗一开始就讲得很明白,主人公赴边的目的就是追求“封侯”,“首章便作高兴语,往从骄帅者,赏易邀,功易就也。”(浦起龙)此人正是第三首所谓“重高勋”的“今人”、“奋身勇所闻”的“貔虎士”中的一员。“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也正属于这类人物的夸耀口吻。从第一首“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到第五首“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的表白,可见主人公求取功名封赏的思想是一贯的,并未发生何种转变。“古人重守边”六句,不能理解为诗中人思想的转变,而只能理解为诗人自己对时事的评议,或者说它们恰恰是诗人对笔下人物思想、行动的一种批判。说这是杜甫微露本相的地方还不够,应该说这是作者直接激扬文字,站出来表态。这种夹叙夹议的手法,在杜甫诗中原是并不罕见的。据《通典》称:“国家开元天宝之际,宇内谧如,边将邀宠,竟图勋伐,西陲青海之戍,东北天门之师,碛西怛罗之战,云南渡沪之役,没入异域数十万人,向无幽寇内侮,天下四征未息,离溃之势,岂可量邪!”当时的边境战争,唐玄宗好战固然是一个原因;兵制的改变,也同样是个重要原因。府兵原是寓兵于农的一种兵制,将帅不能拥兵自重,故唐朝前期没有武夫割据事件。而募兵之行,诚如李泌所说,应募兵士多是不事生产的亡命之徒,他们贪功重赏,形成军中好战心理。上自朝廷,下至士兵,互相影响,正是“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六合已一家,四夷但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对侵侮邻国的兴趣随战争的进行愈来愈浓厚,野心的将帅也就得到长成羽翼的机会。《后出塞五首》就艺术地再现了这一特定时代的历史生活。诗中主人公正是募兵制下一个应募兵的典型形象。他既有应募兵通常有的贪功恋战心理,又有国家民族观念。他为立功封爵而赴边,又为避叛逆的“恶名”而逃走。组诗在欢庆气氛中开头,凄凄凉凉地结尾,是一出个人命运的悲剧。

咏怀古迹五首 [唐] 杜甫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

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

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

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

武侯祠屋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福移汉祚难恢复,志决身歼军务劳。【注释】:

五溪:指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在今湘、黔、川边境。庾信:梁朝诗人。云雨:宋玉在《高唐赋》中述楚襄王游高唐,梦一妇人,自称巫山之女,临别时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阳台,山名,在今四川省巫山县。明妃:即王昭君。据《西京杂记》:“元帝后宫既多,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昭君自恃其貌,独不肯与,工人乃丑图之,遂不得见。”后画工毛延寿被杀。永安宫:在今四川省奉节县。伊吕:指商朝伊尹,周朝吕尚,皆开国名相。萧曹:指萧何、曹参,均系辅佐刘邦建汉的名

臣。

【简析】:

这五首诗是诗人游江陵、归州一带,访庾信故居、宋玉宅、昭君村、蜀先主庙、武侯祠,因古迹怀古人并自我伤感而作,一气贯成,为一组诗,亦可分首独咏。第一首写庾信。诗人一直是赞美庾信的,诗中由庾的遭遇联系起自己的境况。“且未还”既指自己不能从西南回长安,也指庾信不能从北朝回江陵。第二首写屈原弟子宋玉,既表明诗人崇拜他的词章,又深感同样的悲凉寂寞,感慨中对国运的兴衰怀有讽喻。第三首写王昭君,全诗从“怨”字落墨,并使发出无穷怨恨之声的琵琶作为昭君的化身,别具一格。第四首通过老百姓对刘备崩驾地的四时祭祀之勤,表达了对刘备和孔明君臣的崇敬,同时对诗人的飘泊生活不胜感慨,将荒凉的景象写得分外有情。第五首是对诸葛亮更高的评价,艺术感染力极强,不象是在发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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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咏怀古迹五首》是杜甫大历元年(766)在夔州写成的一组诗。夔州和三峡一带本来就有宋玉、王昭君、刘备、诸葛亮、庚信等人留下的古迹,杜甫正是借这些古迹,怀念古人,同时也抒写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感。这首《咏怀古迹》是杜甫凭吊楚国著名辞赋作家宋玉的。宋玉的《高唐神女赋》写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欢会故事,因而传为巫山佳话。又相传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过巫峡,至江陵,不禁怀念楚国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来,宋玉既是词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后却都只被视为词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则遭误解,至于曲解。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处,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为伤心处。这诗便是瞩目江山,怅望古迹,吊宋玉,抒己怀;以千古知音写不遇之悲,体验深切;于精警议论见山光天色,艺术独到。

杜甫到江陵,在秋天。宋玉名篇《九辩》正以悲秋发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其辞旨又在抒写“贫士失职而志不平”,与杜甫当时的情怀共鸣,因而便借以兴起本诗,简洁而深切地表示对宋玉的了解、同情和尊敬,同时又点出了时节天气。“风流儒雅”是庚信《枯树赋》中形容东晋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语,这里借以强调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负的志士。“亦吾师”用王逸说:“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被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这里借以表示杜甫自己也可算作师承宋玉,同时表明本诗旨意也在闵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联接着就说明自己虽与宋玉相距久远,不同朝代,不同时代,但萧条不遇,惆怅失志,其实相同。因而望其遗迹,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泪。

诗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后半则为其身后不平。这片大好江山里,还保存着宋玉故宅,世人总算没有遗忘他。但人们只欣赏他的文采词藻,并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这不符宋玉本心,也无补于后世,令人惘然,故曰“空”。就象眼前这巫山巫峡,使人想起宋玉的《高唐神女赋》。它的故事题材虽属荒诞梦想,但作家的用意却在讽谏君主淫惑。然而世人只把它看作荒诞梦想,欣赏风流艳事。这更从误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阉割成荒诞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为无谓词人。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伤心。而最为叫人痛心的是,随着历史变迁,岁月消逝,楚国早已荡然无存,人们不再关心它的兴亡,也更不了解宋玉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以至将曲解当史实,以讹传讹,以讹为是。到如今,江船经过巫山巫峡,船夫们津津有味,指指点点,谈论着哪个山峰荒台是楚王神女欢会处,哪片云雨是神女来临时。词人宋玉不灭,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获际遇,身后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甫悲为此。前人或说,此“言古人不可复作,而文采终能传也”,则恰与杜甫本意相违,似为非是。

显然,体验深切,议论精警,耐人寻味,是这诗的突出特点和成就。但这是一首咏怀古迹诗,诗人实到其地,亲吊古迹,因而山水风光自然显露。杜甫沿江出蜀,飘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计窘迫,境况萧条,情绪悲怆,本来无心欣赏风景,只为宋玉遗迹触发了满怀悲慨,才洒泪赋诗。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以及舟人指点的情景,都从感慨议论中出来,蒙着历史的迷雾,充满诗人的哀伤,仿佛确是泪眼看风景,隐约可见,实而却虚。从诗歌艺术上看,这样的表现手法富有独创性。它紧密围绕主题,显出古迹特征,却不独立予以描写,而使之溶于议论,化为情境,渲染着这诗的抒情气氛,增强了咏古的特色。

这是一首七律,要求谐声律,工对仗。但也由于诗人重在议论,深于思,精于义,伤心为宋玉写照,悲慨抒壮志不酬,因而通体用赋,铸词熔典,精警切实,不为律拘。它谐律从乎气,对仗顺乎势,写近体而有古体风味,却不失清丽。前人或讥其“首二句失粘”,只从形式批评,未为中肯。

(倪其心)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这是《咏怀古迹五首》中的第三首,诗人借咏昭君村、怀念王昭君来抒写自己的怀抱。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诗的发端两句,首先点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据《一统志》说:“昭君村,在荆州府归州东北四十里。”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归县的香溪。杜甫写这首诗的时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这是三峡西头,地势较高。他站在白帝城高处,东望三峡东口外的荆门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远隔数百里,本来是望不到的,但他发挥想象力,由近及远,构想出群山万壑随着险急的江流,奔赴荆门山的雄奇壮丽的图景。他就以这个图景作为本诗的首句,起势很不平凡。杜甫写三峡江流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长江二首》)的警句,用一个“争”字,突出了三峡水势之惊险。这里则用一个“赴”字突出了三峡山势的雄奇生动。这可说是一个有趣的对照。但是,诗的下一句,却落到一个小小的昭君村上,颇有点出人意外,因引起评论家一些不同的议论。明人胡震亨评注的《杜诗通》就说:“群山万壑赴荆门,当似生长英雄起句,此未为合作。”意思是这样气象雄伟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长英雄的地方才适当,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适合,不协调的。清人吴瞻泰的《杜诗提要》则又是另一种看法。他说:“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钟灵毓秀,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意思是说,杜甫正是为了抬高昭君这个“窈窕红颜”,要把她写得“惊天动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伟气象来烘托她。杨伦《杜诗镜铨》说:“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亦与此意相接近。究竟谁是谁非,如何体会诗人的构思,须要结合全诗的主题和中心才能说明白,所以留到后面再说。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前两句写昭君村,这两句才写到昭君本人。诗人只用这样简短而雄浑有力的两句诗,就写尽了昭君一生的悲剧。从这两句诗的构思和词语说,杜甫大概是借用了南朝江淹《恨赋》里的话:“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但是,仔细地对照一下之后,我们应该承认,杜甫这两句诗所概括的思想内容的丰富和深刻,大大超过了江淹。清人朱瀚《杜诗解意》说:“‘连’字写出塞之景,‘向’字写思汉之心,笔下有神。”说得很对。但是,有神的并不止这两个字。只看上句的紫台和朔漠,自然就会想到离别汉宫、远嫁匈奴的昭君在万里之外,在异国殊俗的环境中,一辈子所过的生活。而下句写昭君死葬塞外,用青冢、黄昏这两个最简单而现成的词汇,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艺术匠心。在日常的语言里,黄昏两字都是指时间,而在这里,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间了,它指的是那和无边的大漠连在一起的、笼罩四野的黄昏的天幕,它是那样地大,仿佛能够吞食一切,消化一切,但是,独有一个墓草长青的青冢,它吞食不下,消化不了。想到这里,这句诗自然就给人一种天地无情、青冢有恨的无比广大而沉重之感。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珮空归月夜魂。”这是紧接着前两句,更进一步写昭君的身世家国之情。画图句承前第三句,环珮句承前第四句。画图句是说,由于汉元帝的昏庸,对后妃宫人们,只看图画不看人,把她们的命运完全交给画工们来摆布。省识,是略识之意。说元帝从图画里略识昭君,实际上就是根本不识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剧。环珮句是写她怀念故国之心,永远不变,虽骨留青冢,魂灵还会在月夜回到生长她的父母之邦。南宋词人姜夔在他的咏梅名作《疏影》里曾经把杜甫这句诗从形象上进一步丰富提高:

昭君不惯胡沙远,

但暗忆江南江北。

想珮环月夜归来,

化作此花幽独。

这里写昭君想念的是江南江北,不是长安的汉宫特别动人。月夜归来的昭君幽灵,经过提炼,化身成为芬芳缟素的梅花,想象更是幽美!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这是此诗的结尾,借千载作胡音的琵琶曲调,点明全诗写昭君“怨恨”的主题。据汉刘熙的《释名》说:“琵琶,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却曰琶。”晋石崇《明君词序》说:“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琵琶本是从胡人传入中国的乐器,经常弹奏的是胡音胡调的塞外之曲,后来许多人同情昭君,又写了《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乐曲,于是琵琶和昭君在诗歌里就密切难分了。

前面已经反复说明,昭君的“怨恨”尽管也包含着“恨帝始不见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还是一个远嫁异域的女子永远怀念乡土,怀念故土的怨恨忧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积累和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的乡土和祖国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

话又回到本诗开头两句上了。胡震亨说“群山万壑赴荆门”的诗句只能用于“生长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长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适当,正是因为他只从哀叹红颜薄命之类的狭隘感情来理解昭君,没有体会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吴瞻泰意识到杜甫要把昭君写得“惊天动地”,杨伦体会到杜甫下笔“郑重”的态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惊天动地”,何以值得“郑重”的道理说透。昭君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她身行万里,冢留千秋,心与祖国同在,名随诗乐长存,为什么不值得用“群山万壑赴荆门”这样壮丽的诗句来郑重地写呢?

杜甫的诗题叫《咏怀古迹》,显然他在写昭君的怨恨之情时,是寄托了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情的。他当时正“飘泊西南天地间”,远离故乡,处境和昭君相似。虽然他在夔州,距故乡洛阳偃师一带不象昭君出塞那样远隔万里,但是“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洛阳对他来说,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乡,正好借昭君当年相念故土、夜月魂归的形象,寄托自己想念故乡的心情。

清人李子德说:“只叙明妃,始终无一语涉议论,而意无不包。后来诸家,总不能及。”这个评语的确说出了这首诗最重要的艺术特色,它自始至终,全从形象落笔,不着半句抽象的议论,而“独留青冢向黄昏”、“环珮空归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剧形象,却在读者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廖仲安)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这是《咏怀古迹五首》中的最末一篇。当时诗人瞻仰了武侯祠,衷心敬慕,发而为诗。作品以激情昂扬的笔触,对其雄才大略进行了热烈的颂扬,对其壮志未遂叹惋不已!

“诸葛大名垂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曰宙,“垂于宙”,将时间空间共说,给人以“名满寰宇,万世不朽”的具体形象之感。首句如异峰突起,笔力雄放。次句“宗臣遗像肃清高”,进入祠堂,瞻望诸葛遗像,不由肃然起敬,遥想一代宗臣,高风亮节,更添敬慕之情。“宗臣”二字,总领全诗。

接下去进一步具体写诸葛亮的才能、功绩。从艺术构思讲,它紧承首联的进庙、瞻像,到看了各种文物后,自然地对其丰功伟绩作出高度的评价:“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纡,屈也。纡策而成三国鼎立之势,此好比鸾凤高翔,独步青云,奇功伟业,历代敬仰。然而诗人用词精微,一“纡”字,突出诸葛亮屈处偏隅,经世怀抱百施其一而已,三分功业,亦只雄凤一羽罢了。“万古云霄”句形象有力,议论达情,情托于形,自是议论中高于人之处。

想及武侯超人的才智和胆略,使人如见其羽扇纶巾,一扫千军万马的潇洒风度。感情所至,诗人不由呼出“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的赞语。伊尹是商代开国君主汤的大臣,吕尚辅佐周文王、武王灭商有功,萧何和曹参,都是汉高祖刘邦的谋臣,汉初的名相,诗人盛赞诸葛亮的人品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指挥才能却使萧何、曹参为之黯然失色。这,一则表现了对武侯的极度崇尚之情,同时也表现了作者不以事业成败持评的高人之见。刘克庄曰:“卧龙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许之。此诗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黄生曰:此论出,“区区以成败持评者,皆可废矣。”可见诗人这一论断的深远影响。

最后,“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诗人抱恨汉朝“气数”已终,长叹尽管有武侯这样稀世杰出的人物,下决心恢复汉朝大业,但竟未成功,反而因军务繁忙,积劳成疾而死于征途。这既是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尚品节的赞歌,也是对英雄未遂平生志的深切叹惋。

这首诗,由于诗人以自身肝胆情志吊古,故能涤肠荡心,浩气炽情动人肺腑,成为咏古名篇。诗中除了“遗像”是咏古迹外,其余均是议论,不仅议论高妙,而且写得极有情韵。三分霸业,在后人看来已是赫赫功绩了,而对诸葛亮来说,轻若一羽耳;“萧曹”尚不足道,那区区“三分”就更不值挂齿。如此曲折回宕,处处都是抬高了诸葛亮。全诗议而不空,句句含情,层层推选:如果把首联比作一雷乍起,倾盆而下的暴雨,那么,颔联、颈联则如江河奔注,波涛翻卷,愈涨愈高,至尾联蓄势已足,突遇万丈绝壁,瀑布而下,空谷传响──“志决身歼军务劳”──全诗就结于这动人心弦的最强音上。

(傅经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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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此当是大历元年夔州作。《杜臆》:五首各一古迹,首章前六句,先发己怀,亦五章之总冒。其古迹,则庾信宅也。宅在荆州,公未到荆,而将有江陵之行,流寓等于庾信,故咏怀而先及之。然五诗皆借古迹以见己怀,非专咏古迹也。又云:怀庾信、宋玉,以斯文为己任也,怀先主、武侯,叹君臣际会之难逢也,中间昭君一章,盖入宫见拓,与入朝见拓者,千古有同感焉。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①。三峡楼台淹日月②,五溪衣服共云山③。羯胡事主终无赖④,词客哀时且未还。庾信生平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⑤。

(首章咏怀,以庾信自方也。上四,漂泊景况。下四,漂泊感怀。公避禄山之乱,故自东北而西南。淹日月,久留也。共云山,杂处也。五六,宾主双关,盖禄山叛唐,犹侯景叛梁,公思故国,犹信《哀江南》。末应词客哀时。后四章,皆依年代为先后。首章拈庾信,从自叙带言之耳。或因信曾居江陵宋玉故宅,遂通首指信。按子山自梁使周,被留不返,三峡五溪,踪迹未到,不当傅会。)

①《庄子》: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全其天年。注:支离,形体不全之貌。此诗作流离之意。《蜀志·许靖传》:“漂泊风波,绝粮茹草。”【顾注】东北纯是风尘,西南尚留天地,下字皆不苟。吴迈远诗:“西南穷天险,东北毕地关。”②鹤曰:《峡程记》:三峡,谓明月峡、巫山峡、广泽峡,其有瞿唐、滟滪、燕子、屏风之类,皆不在三峡之数。此云三峡,盖指巫山为第三峡,非兼明月、广泽而言。下章蜀主幸三峡,亦同此义。《杜臆》:楼台,指西阁言。萧懿诗:楼台自相隐。③《后汉·南蛮传》:武陵五溪蛮,皆盘瓠之后。盘瓠,犬也,得高辛氏少女,生六男六女,织绩衣皮,好五色衣服。《叙州图经》:五溪诸蛮,遥接益州西郡,故先主伐吴,使马良招五溪诸蛮,授以官爵。《水经注》: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溪、酉溪、沅溪、辰溪也,在今湖广辰州界。《左传》:“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蔡琰诗:“云山万里兮归路遐。”

④《史记注》:江湖间,谓小儿多作狡猾为无赖。⑤《庾信传》:信在周,虽位望通显,常有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其辞曰:“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乱离,至于没齿。燕歌远别,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又云:“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提挚老幼,关河累年。”又《伤心赋》:“对玉关而羁旋,坐长河而暮年。”末二句,即用其赋语。庾信初在江南,江关正其地也。《后汉书》:岑彭破荆门,长驱入江关。

其二

摇落深知宋玉悲①,风流儒雅亦吾师②。怅望千秋一洒泪③,萧条异代不同时④。江山故宅空文藻⑤,云雨荒台岂梦思⑥?最是楚宫俱泯灭⑦,舟人指点到今疑⑧。

(此怀宋玉宅也。亦四句分截。言古人不可复作,而文彩终能传世。望而洒泪,恨不同时也,二句乃流对。《杜臆》:玉之故宅已亡,而文传后世。其所赋阳台之事,本托梦思以讽君,至今楚宫久没,而舟人过此,尚有行云行雨之疑。总因文藻所留,足以感动后人耳。凤流儒雅,真足为师矣。一说,宋宅虽亡,其文藻犹存,若楚宫泯灭,指点一无可凭矣。然则富贵而名湮没者,乌足与词人争千古哉。此作言外感慨之词,亦见姿致。黄生曰:前半怀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后半抑楚王,所以扬宋玉,扬宋玉者,亦所以自扬也。是之谓咏怀古迹也。此诗起二句失粘。)

①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②庾信《枯树赋》:“殷仲文风流儒雅,海内知名。”【邵注】风流,言其标格。儒雅,言其文学。宋玉以屈原为师,杜公又以宋玉为师,故曰亦吾师。《庄子》:“吾师乎?”③谢脁诗:“寒烟怅望心。”曹植诗:“洒泪满祎抱。”④李陵书:“悲风萧条。”萧条,叹人亡也。太白《怀张子房》诗:“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谢灵运诗:“异代可同调。”汉武帝读相如《子虚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⑤陶潜诗:“江山岂不险。”《楚辞》:“尔何怀乎故宅。”赵曰:归州荆州皆有来玉宅,此言归州宅也。曹植论:“耽思乎文藻之场圃。”⑥宋玉《高唐赋》:昔先王常游高唐,梦见一妇人,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谢脁诗:“归梦相思夕。”岂梦思,言本无此梦。⑦俱泯灭,与故宅俱亡矣。《世说》:王大将军云:“最是臣少所知拔。”《寰宇记》:楚宫,在巫山县西二百步阳台古城内,即襄王所游之地。阳云台,高一百二十丈,南枕长江。张正见诗:“忽听晨鸡曙,非复楚宫歌。”钟会檄文:“生民之命,几于泯灭。”⑧《抱朴子》:“莫不指点之。”宋玉《钓赋》:“历载数百,到今不废。”按《汉书注》:宋玉作赋,盖假设其事,讽谏淫惑也。张綖云:赋称先王梦神女,盖以怀王之亡国警襄王也。朱注云:岂梦思,明其为子虚亡是之说。顾宸曰:宋玉述怀王梦神女,作《高唐赋》,又自述己梦,作《神女赋》,本托讽谏襄王耳。《国风》以《关雎》为思贤,《离骚》比湘妃於君王,玉之两赋,正合此旨。李义山诗云“襄王枕上原无梦,莫枉阳台一片云”,是也。后人皆云襄王梦神女,非矣。《文选》刻本沿讹已久,王玉二字互混到底,今只改正数字,文义自明。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玉寝,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玉异之,明日以白王,王曰其梦若何?玉对云云。王曰状如何也?玉曰茂矣美矣云云。王曰:“若此甚矣,试为寡人赋之。”今按:必如修远说,于王曰盛矣句,方有着落,其赋中王览其状,亦当改作玉览其状。又尾末所云颠倒失据,惆怅垂涕者,亦属自述语,不似代王赋梦之词。

其三

群山万壑赴荆门①,生长明妃尚有村②。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③。画图省识春风面④,环佩空归夜月魂⑤。千载琵琶作胡语⑥,分明怨恨曲中论⑦。

(此怀昭君村也。上四记叙遗事,下乃伤吊之词。生长名邦,而殁身塞外,比足该举明妃始末。五六,承上作转语,言生前未经识面,则殁后魂归亦徒然耳,唯有琵琶写意,千载留恨而已。朱瀚曰:起处,见钟灵毓秀而出佳人,有几许珍惜。结处,言托身绝域而作胡语,含许多悲愤。曲中诉论,正指昭君怨诗,不作后人词曲。黄生曰:怨恨者,怨己之远嫁,恨汉之无恩也。陶开虞曰:此诗风流摇曳,杜诗之极有韵致者。)

①鲍照《舞鹤赋》:“雪满群山。”《世说》:“千岩竟秀,万壑争流。”②《汉书注》:文颖曰:昭君,本蜀郡秭归人也。《汉书》:王嫱,字昭君。石崇《明君词序》:“明君,本昭君,触晋文帝讳改焉。”《一统志》:昭君村,在荆州府归州东北四十里。③薛道衡诗:“一去无消息。”《别赋》:“明君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李善注:“紫台,即紫宫也。”【邵注】汉宫名。朱瀚曰:此诗连字,即无极意。青冢句,即芜绝意。谢惠连《雪赋》:“朔漠飞沙。”《尔雅》:“朔,北方也。”《说文》:“漠,北方流沙也。”《归州图经》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乡人思之,为立庙香溪。《一统志》:昭君墓,在古丰州西六十里。《琴操》: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凡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也,为胡也?”世违曰:“欲为胡耳。”昭君乃吞药自杀。《淮南子》日至虞渊,是谓黄昏。④《庄子》:“宋元君将画图。”《西京杂记》:元帝后宫既多,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之。宫入皆赂画工,昭君自恃其貌、独不与,乃恶图之,遂不得见。后匈奴来朝,求美人为阏氏,上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帝悔之。穷按其事,画工韩延寿弃市。瀚曰:省,乃省约之省,言但于画图中略识其面也。⑤江总《和东宫故妃》诗:“犹忆窥窗处,还如解佩时。若令归就月,照见不须疑。”瀚曰,环佩句,乃总括其语。《史记》:“南子环佩,玉声璆然。”汉章帝诏:“想望归魂于沙漠之表。”⑥庾信《昭君词》:“胡风入骨冷,夜月照心明。方调琴上曲,变入胡笳声。”瀚曰:琵琶句,乃融化其语。《释名》“琵琶,本边人马上所鼓也,推于前曰琵,引却曰琶。”石崇《明君词序》:“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其造新曲,多哀怨之声。”《琴操》:“昭君在外,恨帝始不见遇,乃作怨思之歌,后人名为《昭君怨》。”《昭君怨》诗云:“秋木凄凄,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云,上游曲房。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抑沉,不得颉颃。虽得委食,心有徊徨。我独伊何,来往变常。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长。呜呼哀哉,优心恻伤。”⑦《史记·始皇纪》:“贵贱分明。”《前汉·郊祀志》:“天下怨恨。”庾信诗:“终是曲中啼。”韩子苍《昭君图叙》:《汉书》:竟宁元年,呼韩邪来朝,言愿婿汉氏,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昭君字嫱妃之,生一子株累,立,复妻之,生二女。至范氏书,始言入宫久不见御,积怨,因掖庭令请行单于。临辞,大会,昭君丰容靓饰,顾影裴徊,辣动左右。帝惊悔,欲复留,而重失信外夷。然范不言呼韩邪愿婿,而言四五宫女,又言字昭君,生二子,与前书皆不合。其言不愿妻其子,而诏使从胡俗,此自乌孙公主,非昭君也。《西京杂记》又言:元帝使画工图宫人,皆赂画工,而昭君独不赂,乃恶图之。既行,遂按诛毛延寿。《琴操》又言:本齐国王穰女,端正闲丽,未尝窥看门户。穰以其有异,人来之,不与。年十七,进之,帝以地远,不幸。欲赐单于美人,嫱对使者,越席请往。后不愿妻其子,吞药而卒。盖其事杂出,无所考证。自信史尚不同,况传记乎。要之,《琴操》最牴牾矣。按:昭君,南郡人,今秭归县有昭君村,人生女,必灼艾灸其面,虑以色选故也。

张綖曰:代宗尝以仆固怀恩之女,号崇徽公主,下嫁回纥,欧阳公咏其手痕云:“故乡飞鸟尚啁啾,何况悲笳出塞愁。青冢理魂知不返,翠崖遗迹为谁留?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行路至今空叹息,岩花野草自春秋。”朱文公谓玉颜肉食一联,以诗言之,第一等诗,以议论言之,第一等议论。文公盖亦感伤时事,故有契于欧公之作耳。

钱塘瞿佑《诗话》:诗人咏昭君者多矣,大篇短章,率叙其离别怨恨而已。唯白乐天云:“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苦问妄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此不言怨恨,而倦倦旧主之思,过人远甚。

其四

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①。翠华想像空山里②,玉殿虚无野寺中③。古庙杉松巢水鹤④,岁时伏腊走村翁⑤。武侯祠屋长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⑥。

(此怀先主庙也。上四,记永安遗迹。下四,叙庙中景事。幸峡崩年,溯庙祀之由。君臣同祭,见余泽未泯。【卢注】曰幸、曰崩、曰翠华、曰玉殿,尊昭烈为正统,若《春秋》之笔。首称蜀主,因旧号耳。后篇又称汉祚,其帝蜀可见矣。今按:若论书法,当云“汉主征吴幸三峡”,尤见正大。【顾注】巢水鹤,见庙之久。走村翁,见祭之勤。又曰:《出师表》:“官中府中,俱为一体。”言平日抱一体之诚,千秋享一体之报。朱瀚曰:先主崩于白帝城,其立庙宜也。武侯祠自在沔阳,而此处亦为立祠,实以君臣一体之故,陪享正合典礼,见后主不允臣民之请为阙失矣。)

①【钱笺】《水经注》:石门滩北岸有山,山上合下开,洞达东西,缘江步路所由。先主为陆逊所败,走径此门,追者甚急,乃烧铠断道。孙桓为逊前驱,斩上夔道,截其要径。先主踰山越险,仅乃得免,忿恚而叹曰:“吾昔至京,桓尚小儿,而今迫孤乃至于此。“遂发愤而薨。《华阳国志》,先主战败,委舟舫,由步道还鱼复,改鱼复为永安。明年正月,召丞相亮于成都。四月,殂于永安宫。《寰宇记》:先主改鱼复为永安,仍于州之西七里别置永安宫。梁简文帝《蜀道篇》:“建平督邮道,鱼复永安宫。”②《楚辞》:“思故旧以想像兮。”③【原注】殿今为卧龙寺,庙在宫东。谢庄《送神歌》:“璇庭寂,玉殿虚。”《上林赋》:“乘虚无,与神俱。”④《西京杂记》:高松植。应玚《灵河赋》:“长杉峻槚。”《抱朴子》:“千岁之鹤,随时而鸣,能登于木,其未干岁者,终不能集于树上。”《春秋繁露》:“白鹤知夜半。”注:“鹤,水鸟也,夜半,水位感其生气,则益喜而鸣。”

⑤杨恽《报孙会宗书》:“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炮羔,斗酒自劳。”⑥内宫外殿,君庙臣祠,有次第。王褒《四子讲德论》:“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明其一体,相待而成。”

其五

诸葛大名垂宇宙①,宗臣遗像肃清高②。三分割据纡筹策③,万古云霄一羽毛④。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⑤。运移汉祚终难复⑥,志决身歼军务劳。

(此怀武侯也。上四,称其大名之不朽。下四,惜其大功之不成。三分割据,见时势难为。万古云宵,见才品杰出。俞浙曰:孔明人品,足上方伊吕,使得尽其指挥,以底定吴魏,则萧曹何足比论乎?无如汉祚将移,志虽决于恢复,而身则歼于军务,此天也,而非人也。五六,承万古云霄。七八,承三分割据。【泽州陈家宰注】武侯在军,尝纶巾羽扇。遗像清高,其气象犹可想见。按:俞氏云:一羽毛,如鸾凤高翔,独步云霄,无与为匹也。焦竑则云:昔人以三分割据为孔明功业,不知此乃其所轻为,正如云霄间一羽毛耳。此说非是。当年汉军杂耕渭滨,魏人畏蜀如虎,孔明一死,而汉事遂不可为,此真天运之无可如何者。志决身歼,即《出师表》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军务劳,即《蜀志》所云“巨细咸决”及“南征北伐”之类。纡,屈也。一,独也。歼,尽也。

①《一统志》:武侯庙,在夔州府治八阵台下。《史记·越世家》:范蠡以为大名之下,难以久居。《庄子》:外不观乎宇宙。《文子》:“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②《汉书》赞:“萧何、曹参,位冠群后,声为一代之宗臣。”注:“言为后世之所尊仰。”《蜀志·武侯传》注:张俨曰:一国之宗臣,伯主之贤佐。夏侯湛《东方朔画赞序》:“徘徊路寝,见先生之遗像。”《高士传》:郑朴修道静默,世服其清高。③诸葛亮《出师表》:“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陆机《辩亡论》:“割据山川,跨制荆吴。”是言偏霸一方。又班固《汉·高帝赞》:割据河山,保此怀民。亦可言兴王事业矣。《老子》:“善计不用筹策。”《史记》:高帝曰:“运筹策帷幄中。”④陆倕诗:“万古信为俦。”《晋书·陶侃传》:志凌云霄,神机独断。蒋氏曰:云霄羽毛,正与清高相应。梁简文帝《与刘孝仪令》:“威风一毛。”《广绝交论》:“竞羽毛之轻。”

⑤魏文帝《典论》:“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彭羕《狱中与诸葛亮书》:“足下乃当世伊吕。”《陈平传》:诚能去两短,集两长,天下指挥即定矣。《丙吉传赞》:高祖开基,萧曹为冠。【钱笺】张辅《葛乐优劣论》:也明包文武之德,殆将与伊吕争俦,岂徒乐毅为伍?后魏崔浩著论:“亮不能为萧曹亚匹。”谓陈寿贬亮,非为失实。公以伊吕相提而论,乃伸张辅之说,而抑崔浩之党陈寿也。⑥宋文帝诗:“运移矜物化。”蔡琰《胡笳曲》:“我生之后汉祚衰。”金郝居中《题五丈原武侯庙》诗:“筹笔无功事可哀,长星飞堕蜀山摧。三分岂是平生志,十倍宁论盖世才。坏壁丹青仍白羽,断碑文字只苍苔。夜深老木风声恶,犹想褒斜万马来。”按:三分万古,以虚对实,郝氏将十倍对三分,全用实事,乃仿公意而参酌者。

刘克庄曰:卧龙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许之。此诗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考亭、南轩,近代大儒,不能废也。

张綖曰:见伊吕而失萧曹,称之无乃过乎?曰:此少陵有见之言也。萧曹佐汉开基,不能致主王道,建万世之长策,使帝王以来之制度,荡然而不复见,至今有遗憾焉。孔明高卧隆中,三顾而起,固耕莘钓渭之遗风也。文中子称其无死,礼乐其有兴乎?然则指挥若定,诚非萧曹所能班矣,夫岂过哉。

黄生曰:此诗先表其才之挺出,后惜其志之不成,武候平生出处,直以五十六字论定。前后诸人,区区以成败持评者,皆可废矣。

卢世曰:杜诗《诸将》五首、《咏怀古迹》五首,此乃七言律命脈根柢。子美既竭心思,以一身之全力,为庙算运筹,为古人写照,一腔血悃,万遍水磨,不唯不可轻议,抑且不可轻读,养气涤肠,方能领略。人知有《秋兴》八首,不知尚有此十首,则杜诗之所以为杜诗,行之不著,习矣不察者,其埋没亦不少矣。

-----------仇兆鳌《杜诗详注》-----------

长信秋词五首 [唐] 王昌龄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高殿秋砧响夜阑,霜深犹忆御衣寒。

银灯青琐裁缝歇,还向金城明主看。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复道奉恩时。

长信宫中秋月明,昭阳殿下捣衣声。

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金殿:一作秋殿。暂徘徊:一作共徘徊。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这首宫怨诗,运用深婉含蓄的笔触,采取以景托情的手法,写一个被剥夺了青春、自由和幸福的少女,在凄凉寂寞的深宫中,形孤影单、卧听宫漏的情景。这是从这位少女的悲惨的一生中剪取下来的一个不眠之夜。

在这个不眠之夜里,诗中人忧思如潮,愁肠似结,她的满腔怨情该是倾吐不尽的。这首诗只有四句,总共二十八个字,照说,即令字字句句都写怨情,恐怕还不能写出她的怨情于万一。可是,作者竟然不惜把前三句都用在写景上,只留下最后一句写到人物,而且就在这最后一句中也没有明写怨情。这样写,乍看象是离开了这首诗所要表现的主题,其实却在艺术效果上更显得有力,更深刻地表现了主题。这是因为:前三句虽是写景,却并非为写景而写景,它们是为最后人物的出场服务的。就通首诗而言,四句诗是融合为一的整体,不论写景与写人,都是为托出怨情服务的。

这首诗,题为《秋词》。它的首句就以井边梧桐、秋深叶黄点破题,同时起了渲染色彩、烘托气氛的作用。它一开头就把读者引入一个萧瑟冷寂的环境之中。次句更以珠帘不卷、夜寒霜重表明时间已是深夜,从而把这一环境描画得更为凄凉。接下来,诗笔转向室内。室内可写的景物应当很多,而作者只选中了两件用具。其写熏笼,是为了进一步烘染深宫寒夜的环境气氛;写玉枕,是使人联想到床上不眠之人的孤单。作者还用了“无颜色”三字来形容熏笼、玉枕。这既是实写,又是虚写。实写,一是说明这是一个冷宫,室内的用具都已年久陈旧,色彩黯淡;二是说明时间已到深夜,炉火、灯光都已微弱,周围物品也显得黯然失色。虚写,则不必是器物本身“无颜色”,而是伴对此器物之人的主观感觉,是她的黯淡心情的反映。写到这里,诗中之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最后,读者终于在熏笼畔、玉枕上看到了一位孤眠不寐的少女。这时,回过头来看前三句诗,才知道作者是遥遥着笔、逐步收缩的。诗从户外井边,写到门户之间的珠帘,再写到室内的熏笼、床上的玉枕,从远到近,句句换景,句句腾挪,把读者的视线最后引向一点,集中到这位女主角身上。这样就使人物的出场,既有水到渠成之妙,又收引满而发之效。

在以浓墨重笔点染背景,描画环境,从而逼出人物后,作者在末句诗中,只以客观叙述的口气写这位女主角正在卧听宫漏。其表现手法是有案无断,含而不吐,不去道破怨情而怨情自见。这一句中的孤眠不寐之人的注意点是漏声,吸引诸者注意力的也是漏声,而作者正是在漏声上以暗笔来透露怨情、表现主题的。他在漏声前用了一个“清”字,在漏声后用了一个“长”字。这是暗示:由于诗中人心境凄清、愁恨难眠,才会感到漏声凄清,漏声漫长。同时,这句诗里还着意指出,所听到的漏声是从皇帝的居处--南宫传来的。这“南宫”两字在整首诗中是画龙点睛之笔,它点出了诗中人的怨情所注。这些暗笔的巧妙运用、这一把怨情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写法,就使诗句更有深度,在篇终处留下了不尽之意、弦外之音。

(陈邦炎)

奉帚平明金殿开,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长信秋词》是拟托汉代班婕妤在长信宫中某一个秋天的事情而写作的。古乐府歌辞中有《怨歌行》一篇,其辞是:“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此诗相传是班婕妤所作,以秋扇之见弃,比君恩之中断。王昌龄这篇诗写宫廷妇女的苦闷生活和幽怨心情,即就《怨歌行》的寓意而加以渲染,借长信故事反映唐代宫廷妇女的生活。

诗中前两句写天色方晓,金殿已开,就拿起扫帚,从事打扫,这是每天刻板的工作和生活;打扫之余,别无他事,就手执团扇,且共徘徊,这是一时的偷闲和沉思。徘徊,写心情之不定,团扇,喻失宠之可悲。说“且将”则更见出孤寂无聊,唯有袖中此扇,命运相同,可以徘徊与共而已。

后两句进一步用一个巧妙的比喻来发挥这位宫女的怨情,仍承用班婕妤故事。昭阳,汉殿,即赵飞燕姊妹所居。时当秋日,故鸦称寒鸦。古代以日喻帝王,故日影即指君恩。寒鸦能从昭阳殿上飞过,所以它们身上还带有昭阳日影,而自己深居长信,君王从不一顾,则虽有洁白如玉的容颜,倒反而不及浑身乌黑的老鸦了。她怨恨的是,自己不但不如同类的人,而且不如异类的物--小小的、丑陋的乌鸦。按照一般情况,“拟人必于其伦”,也就是以美的比美的,丑的比丑的,可是玉颜之白与鸦羽之黑,极不相类;不但不类,而且相反,拿来作比,就使读者增强了感受。因为如果都是玉颜,则虽略有高下,未必相差很远,那么,她的怨苦,她的不甘心,就不会如此深刻了,而上用“不及”,下用“犹带”,以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了其实是非常深沉的怨愤。凡此种种,都使得这首诗成为宫怨诗的佳作。

孟迟的《长信宫》和这首诗极其相似:“君恩已尽欲何归?犹有残香在舞衣。自恨身轻不如燕,春来还绕御帘飞。”首句是说由得宠而失宠。“欲何归”,点出前途茫茫之感。次句对物伤情,检点旧日舞衣,余香尚存,但已无缘再着,凭借它去取得君王的宠爱了。后两句以一个比喻说明,身在冷宫,不能再见君王之面,还不如轻盈的燕子,每到春来,总可以绕着御帘飞翔。不以得宠的宫嫔作比,而以无知的燕子对照,以显示怨情之深,构思也很巧,很切。

但若与王诗比较,就可以找出它们之间的异同和差距来。两诗都用深入一层的写法,不说己不如人,而叹人不如物,这是相同的。但燕了轻盈美丽,与美人相近,而寒鸦则丑陋粗俗,与玉颜相反,因而王诗的比喻,显得更为深刻和富于创造性,这是一。其次,明说自恨不如燕子之能飞绕御帘,含意一览无余;而写寒鸦犹带日影,既是实写景色,又以日影暗喻君恩,多一层曲折,含意就更为丰富。前者是比喻本身的因袭和创造的问题,后者是比喻的含意深浅或厚薄的问题。所以孟迟这篇诗,虽也不失为佳作,但与王诗一比,就不免相形见绌了。

(沈祖棻)

真成薄命久寻思,梦见君王觉后疑。

火照西宫知夜饮,分明複道奉恩时。

同样是抒写失宠宫嫔的幽怨,表现她们内心的深刻痛苦,在王昌龄笔下,却很少艺术上的雷同重复。《长信秋词五首》从五个不同的角度写了宫怨,这一首则带有更多的直接抒情和细致刻画心理的特点。

第一句就单刀直入,抒写失宠宫嫔的内心活动。“真成薄命”,是说想不到竟真是个命运不幸的失宠者。这个开头,显得有些突兀,让人感到其中有很多省略。看来她不久前还是得宠者。但宫嫔得宠与否,往往取决于君主一时好恶,或纯出偶然的机缘。因此这些完全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宫嫔就特别相信命运。得宠,归之幸运;失宠,归之命薄。而且就在得宠之时,也总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失宠的厄运会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真成薄命”这四个字,恰似这位失宠宫嫔内心深处一声沉重的叹息,把她那种时时担心厄运降临,而当厄运终于落到头上时既难以置信,又不得不痛苦地承认的复杂心理和盘托出了。这样的心理刻画,是很富包蕴的。

失宠的命运降临之后,她陷入久久的寻思。因“思”而入“梦”,梦中又在重温过去的欢乐,表现出对命运的希冀,对君主的幻想,而在自己心中重新编织得宠的幻影。但幻梦毕竟代替不了现实,一觉醒来,眼前面对的仍是寂寞的长信宫殿,梧桐秋叶,珠帘夜霜,听到的仍是悠长凄凉的铜壶清漏。于是又不得不怀疑自己这种侥幸的希望原不过是无法实现的幻梦。以上两句,把女主人公曲折复杂的心理刻画得细致入微而又层次分明。

就在这位失宠者由思而梦,由梦而疑,心灵上倍受痛苦煎熬的时刻,不远的西宫那边却向她展示了一幅灯火辉煌的图景。不用说,此刻西宫中又正在彻夜宴饮,重演“平阳歌舞新承宠”的场面了。这情景对她来说是那样的熟悉,使她一下子就唤起了对自己“新承宠”时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当初在複道(宫中楼阁间架空的通道)承受君主恩宠的日子。可是这一切此刻又变得那样遥远,承宠的场面虽在重演,但华美的西宫已经换了新主。“分明”二字,意余言外,耐人咀嚼。它包含了失宠者在寂寞凄凉中对往事历历分明的记忆和无限的追恋,也蕴含着往事不可回复的深沉感慨和无限怅惘,更透露出不堪回首往事的深刻哀伤。

这里隐含着好几重对比。一重是失宠者与新承宠者的对比。一重是失宠者过去“複道奉恩”的欢乐和目前寂处冷宫的凄凉的对比。还有一重,则是新承宠者的现在和她将来可能遇到的厄运之间的对比。新承宠者今天正在重演自己的过去,焉知将来又不重演自己的今天呢?这一层意思,隐藏得比较深,但却可以意会。

这重重对比映衬,把失宠宫嫔在目睹西宫夜饮的灯光火影时内心的复杂感情表现得极为细腻深刻,确实称得上是“深情幽怨,意旨微茫,令人测之无端,玩之无尽”,但却不让人感到刻意雕琢,用力刻画。诗人似乎只是把女主人公此刻所看到、所自然联想到的情景轻轻和盘托出,只用“知”和“分明”这两个词语略略透露一点内心活动的消息,其余的一切全部蕴含在浑融的诗歌意境中让读者自己去玩索、体味。正因为这样,这首带有直接抒情和细致刻画心理特点的诗才能做到刻而不露,保持王昌龄七绝含蓄蕴藉的一贯风格。

(刘学锴)

放言五首 并序 [唐] 白居易


元九在江陵时,有《放言》长句诗五首,韵高

而体律,意古而词新。予每咏之,甚觉有味,

虽前辈深于诗者,未有此作。唯李颀有云:“

济水至清河自浊,周公大圣接舆狂。”斯句近

之矣。予出佐浔阳,未届所任,舟中多暇,江

上独吟,因缀五篇,以续其意耳。

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

但爱臧生能诈圣,可知宁子解佯愚?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不取燔柴兼照乘,可怜光彩亦何殊?

世途倚伏都无定,尘网牵缠卒未休。

祸福回还车转毂,荣枯反覆手藏钩。

龟灵未免刳肠患,马失应无折足忧。

不信君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真玉烧三日不热。豫章木生七年而后知。]

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谁家第宅成还破?何处亲宾哭复歌?

昨日屋头堪炙手,今朝门外好张罗。

北邙未省留闲地,东海何曾有定波。

莫笑贫贱夸富贵,共成枯骨两如何。

泰山不要欺毫末,颜子无心羡老彭。

松树千年终是朽,槿花一日自为荣。

何须恋世常忧死,亦莫嫌身漫厌生。

生去死来都是幻,幻人哀乐系何情?当初:一作当时。

白居易七律《放言五首》,是一组政治抒情诗。诗前有序:“元九在江陵时有《放言》七句诗五首,韵高而体律,意古而词新。……予出佐浔阳,未届所任,舟中多暇,江上独吟,因缀五篇,以续其意耳。”据序文可知,这是宪宗元和十年(815)诗人被贬赴江州途中所作。当年六月,诗人因上疏急请追捕刺杀宰相武元衡的凶手,遭当权者忌恨,被贬为江州司马。诗题“放言”,就是无所顾忌,畅所欲言。组诗就社会人生的真伪、祸福、贵贱、贫富、生死诸问题纵抒己见,宣泄了对当时朝政的不满和对自身遭遇的忿忿不平。此诗为第一首,放言政治上的辨伪──略同于近世所谓识别两面派的问题。

“朝真暮伪何人辨,古往今来底事无。”底事,何事,指的是朝真暮伪的事。首联单刀直入地发问:早晨还装得俨乎其然,到晚上却揭穿了是假的,古往今来,什么样的怪事没出现过?可有谁预先识破呢?开头两句以反问的句式概括指出:作伪者古今皆有,人莫能辨。

“但爱臧生能诈圣,可知宁子解佯愚。”颔联两句都是用典。臧生,即春秋时的臧武仲,当时人称他为圣人,孔子却一针见血地斥之为凭实力要挟君主的奸诈之徒。宁子,即宁武子,孔子十分称道他在乱世中大智若愚的韬晦本领。臧生奸而诈圣,宁子智而佯愚,性质不同,作为则一。然而可悲的是,世人只爱臧武仲式的假圣人,哪晓得世间还有宁武子那样的高贤?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颈联两句都是比喻。草丛间的萤虫,虽有光亮,可它终究不是火;荷叶上的露水,虽呈球状,难道那就是珍珠吗?然而它们偏能以闪光、晶莹的外观炫人,人们又往往为假象所蒙蔽。

“不取燔柴兼照乘,可怜光彩亦何殊。”尾联紧承颈联萤火露珠之喻,明示辨伪之法。燔柴,语出《礼记·祭法》:“燔柴于泰坛。”这里用作名词,意为大火。照乘,明珠。两句是说:倘不取燔柴大火照乘明珠来作比较,又何从判定草萤非火,荷露非珠呢?谚云:“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诗人提出对比是辨伪的重要方法。当然,如果昏暗到连燔柴之火、照乘之珠都茫然不识,比照也就失掉了依据。所以,最后诗人乃有“不取”、“可怜”的感叹。

这首诗,通篇议论说理,却不使人感到乏味。诗人借助形象,运用比喻,阐明哲理,把抽象的议论,表现为具体的艺术形象了。而且八句四联之中,五次出现反问句,似疑实断,以问为答,不仅具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而且充满咄咄怪事的感叹。从头至尾,“何人”、“底事”、“但爱”、“可知”、“终非”、“岂是”、“不取”、“何殊”,连珠式的运用疑问、反诘、限制、否定等字眼,起伏跌宕,能篇跳荡着不可遏制的激情,给人以骨鲠在喉、一吐为快的感觉。联系诗人直言取祸的冤案,读者自会领悟到辨伪之说并非泛泛而发的宏论,而是对当时黑暗政治的针砭,是为抒发内心忧愤而做的《离骚》式的呐喊。

(赵庆培)

元和五年(810),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因得罪了权贵,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元稹在江陵期间,写了五首《放言》诗表示自己的心情:“死是老闲生也得,拟将何事奈吾何”(其一),“两回左降须知命,数度登朝何处荣”(其五)。过了五年,白居易也被贬为江州司马。这时元稹已转官通州司马,闻讯后写下了充满深情的诗篇:《闻乐天授江州司马》。白居易在贬官途中,风吹浪激,感慨万千,也写下五首《放言》诗奉和。

这是一首富有理趣的好诗。它以极通俗的语言说出了一个道理:对人、对事要得到全面的认识,都要经过时间的考验,从整个历史去衡量、去判断,而不能只根据一时一事的现象下结论,否则就会把周公当成篡权者,把王莽当成谦恭的君子了。诗人表示象自己以及友人元稹这样受诬陷的人,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因而应当多加保重,等待“试玉”、“辨材”期满,自会澄清事实,辨明事伪。这是用诗的形式对自身遭遇进行的总结。

在表现手法上,虽以议论为诗,但行文却极为曲折,富有情味。

“赠君一法决狐疑”,诗一开头就说要告诉人一个决狐疑的方法,而且很郑重,用了一个“赠”字,强调这个方法的宝贵,说明是经验之谈。这就紧紧抓住了读者。因在生活中不能做出判断的事是很多的,大家当然希望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方法。

这个方法是什么呢?“不用钻龟与祝蓍”。先说不是什么、不是什么;是什么,却不径直说出。这就使诗歌有曲折、有波澜,对读者也更有吸引力。

诗的第三、四句才把这个方法委婉地介绍出来:“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很简单,要知道事物的真伪优劣只有让时间去考验。经过一定时间的观察比较,事物的本来面目终会呈现出来的。

这是从正面说明这个方法的正确性,然后掉转笔锋,再从反面说明:“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去识别事物,就往往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对周公和王莽的评价,就是例子。周公在铺佐成王的时期,某些人曾经怀疑他有篡权的野心,但历史证明他对成王一片赤诚,他忠心耿耿是真,说他篡权则是假。王莽在未代汉时,假装谦恭,曾经迷惑了一些人。《汉书》本传说他“爵位愈尊,节操愈谦”;但历史证明他的“谦恭”是伪,代汉自立才是他的真面目。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是一篇的关键句。“决狐疑”的目的是分辨真伪。真伪分清了,狐疑自然就没有了。如果过早地下结论,不用时间来考验,就容易为一时表面现象所蒙蔽,不辨真伪,冤屈好人。

诗的意思极为明确,出语却纡徐委婉。从正面、反面叙说“决狐疑”之“法”,都没有径直点破。前者举出“试玉”、“辨材”两个例子,后者举出周公、王莽两个例子,让读者思而得之。这些例子,既是论点,又是论据,寓哲理于形象之中,以具体事物表现普遍规律,小中见大,耐人寻思。以七言律诗的形式,表达一种深刻的哲理,令人思之有理,读之有味。

(张燕瑾)

宿五松山下荀媪家 [唐] 李白


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

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

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

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作品赏析五松山,在今安徽铜陵县南。山下住着一位姓荀的农民老妈妈。一天晚上李白借宿在她家,受到主人诚挚的款待,这首诗就是写当时的心情。

开头两句“我宿五松下,寂寥无所欢”,写出自己寂寞的情怀。这偏僻的山村里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欢乐的事情,他所接触的都是农民的艰辛和困苦。这就是三四句所写的:“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秋作,是秋天的劳作。“田家秋作苦”的“苦”字,不仅指劳动的辛苦,还指心中的悲苦。秋收季节,本来应该是欢乐的,可是在繁重赋税压迫下的农民竟没有一点欢笑。农民白天收割,晚上舂米,邻家妇女舂米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一声一声,显得多么凄凉啊!

这个“寒”字,十分耐人寻味。它既是形容舂米声音的凄凉,也是推想邻女身上的寒冷。

五六句写到主人荀媪:“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古人席地而坐,屈膝坐在脚跟上,上半身挺直,叫跪坐。因为李白吃饭时是跪坐在那里,所以荀媪将饭端来时也跪下身子呈进给他。“雕胡”,就是“菰”,俗称茭白,生在水中,秋天结实,叫菰米,可以做饭,古人当做美餐。姓荀的老妈妈特地做了雕胡饭,是对诗人的热情款待。“月光明素盘”,是对荀媪手中盛饭的盘子突出地加以描写。盘子是白的,菰米也是白的,在月光的照射下,这盘菰米饭就象一盘珍珠一样地耀目。在那样艰苦的山村里,老人端出这盘雕胡饭,诗人深深地感动了,最后两句说:“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漂母”用《史记·淮阴侯列传》的典故:韩信年轻时很穷困,在淮阴城下钓鱼,一个正在漂洗丝絮的老妈妈见他饥饿,便拿饭给他吃,后来韩信被封为楚王,送给漂母千金表示感谢。这诗里的漂母指荀媪,荀媪这样诚恳地款待李白,使他很过意不去,又无法报答她,更感到受之有愧。李白再三地推辞致谢,实在不忍心享用她的这一顿美餐。

李白的性格本来是很高傲的,他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常常“一醉累月轻王侯”,在王公大人面前是那样地桀傲不驯。可是,对一个普通的山村老妈妈却是如此谦恭,如此诚挚,充分显示了李白的可贵品质。

李白的诗以豪迈飘逸著称,但这首诗却没有一点纵放。风格极为朴素自然。诗人用平铺直叙的写法,象在叙述他夜宿山村的过程,谈他的亲切感受,语言清淡,不露雕琢痕迹而颇有情韵,是李白诗中别具一格之作。

(袁行霈)

九章之五 怀沙 [先秦] 屈原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盛。

巧倕不斲兮,孰察其拨正。

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

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之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之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也?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也?

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慜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修路幽蔽,道远忽兮。

怀质抱情,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定心广志,余何所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

世浑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作品赏析初夏的天气盛阳,

百草万木茂畅。

我独不息地悲伤,

远远走向南方。

眼前一片苍茫,

听不出丝毫声响。

心里的忧思难忘,

何能恢复健康?

反省我的志向,

遭受委屈何妨?

我坚持我的故常,

不能圆滑而不方。

随流俗而易转移,

有志者之所卑鄙。

守绳墨而不变易,

照旧地按着规矩。

内心充实而端正,

有志者之所赞美。

工垂巧而不动斧头,

谁知他合乎正轨?

五彩而被人暗藏,

瞎子说它不漂亮。

离娄微闭着眼睛,

盲者说他的目盲。

白的要说成黑,

高的要说成低。

凤凰关进罩里,

鸡鸭说是会飞。

玉与石混在一道,

好与坏不分多少。

是那些人们的无聊,

不知道我所爱好。

责任大,担子重。

使我担任不起。

掌握着一些珍宝。

不知向谁表示。

村里的狗子成群,

不常见的便要狂吠。

把豪杰说成怪物,

是庸人们的口胃。

我文质彬彬,表里通达,

谁都不知道我的出众。

我鸿才博学,可为栋梁,

谁都不知道我的内容。

我仁之又仁,义之又义,

忠诚老实以充实自己。

舜帝已死,不可再生,

谁都不知道我雍容的气度。

自古来,贤圣不必同时,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夏禹和商汤已经远隔,

就追慕也不能再世。

抑制着心中的愤恨,

须求得自己的坚强。

就遭祸我也不悔改,

要为后人留下榜样。

像贪路赶掉了站口,

已到了日落黄昏时候。

姑且吐出我的悲哀,

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尾声:

浩荡的沅水湘水呵,

咕咕地翻波涌浪。

长远的路程阴晦,

前途是渺渺茫茫。

不断地呕吟悲伤,

永远地叹息凄凉。

世间上既没有知己,

有何人可以商量。

我为人诚心诚意,

但有谁为我佐证。

伯乐呵已经死了,

千里马有谁品评?

各人的禀赋有一定,

各人的生命有所凭。

我要坚定我的志趣,

决不会怕死贪生。

无休无止的悲哀,

令人深长叹息。

世间混浊无人了解我,

和别人没什么可说。

死就死吧,不可回避,

我不想爱惜身体。

光明磊落的先贤呵,

你们是我的楷式!

(郭沫若译)1.汩(gu3骨)徂:急行。


2.眴(shun4瞬):同"瞬",看的意思。

3.纡轸:委曲而痛苦。

4.离慜(min3敏):遭忧患。鞠:困穷。

5.刓(wan2完)方以为圜(yuan2圆):把方的削成圆的。刓,削。圜,同"圆"。

6.常度:正常的法则。替:废也。

7.易初:变易初心。本迪:变道。

8.章:明也。志:记也。

9.倕(chui2垂):人名,传说是尧时的巧匠。斵(zhuo2啄):砍,削。

10.矇瞍(meng2sou3蒙叟):瞎子。章:文彩。

11.离娄:传说中的人名,善视。睇(di4弟):微视。

12.瞽(gu3鼓):瞎子。

13.笯(nu2奴):竹笼。

14.鹜:鸭子。

15.臧:同"藏"。指藏于胸中之抱负。


16.瑾、瑜:均美玉。



17.委积:丢在一旁堆着。


18.遌(e4愕):遇。


19.邈:遥远。



20.大故:死亡。


21.汩:指水流疾貌,或为水的急流声。

22.脩:长。

23.唫:同"吟"。此下四句据《史记》补入。


24.焉:怎么,哪里。程:量也。


25.错:同"措",安排。


26.曾:同"增"。爰(yuan2援)哀:悲哀无休无止。《方言》:"凡哀泣而不止日爰"

27.爱:吝惜。

28.类:楷式,法。

【赏析】

本诗作于屈原临死前,一般认为是诗人的绝命词。

对诗题“怀沙”,历代颇有歧见。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以为是“怀抱沙石以自沉”。汪瑗《楚辞集解》认为:“怀者,感也。沙,指长沙。”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持相同见解:“曰怀沙者,盖寓怀其地(指长沙),欲往而就死焉耳。”

从诗章本身内容情感和《史记》所载屈原身世经历看,“怀沙”指“怀抱沙石以自沉”的可信性应该更大些。

诗篇开首先刻画诗人南行时的心情,两句极度表述忧郁、哀伤心理的诗句,一下子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伤怀永哀兮”、“郁结纡轸兮”,——表明诗人在初夏时节步向南方时,悲愤的情绪已达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客观环境对此时人物的心绪起了极好的衬托作用——“眴兮杳杳,孔静幽默”,唯此“杳杳”“无所见”、“静默”“无所闻”,才更显出“岑僻之境,昏瞀之情”(蒋骥《山带阁注楚辞》)。

如果诗人在临终前的心态仅仅只停留于这种悲哀的水准上,那么,无论诗篇本身还是诗人的形象,都难以令人产生共鸣和敬慕。诗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将笔墨仅仅诉诸于个人遭遇的不幸与感伤上,而是始终同理想抱负的实现与否相联系,希冀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最后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唤起国民、国君精神上的觉醒,因而,诗篇在直抒胸臆之后,笔锋自然转到了对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的叙述。随之出现的是一系列的形象比喻:或富理性色彩——“刓方为圜”、“章画志墨”、“巧倕不斵”——以标明自己坚持直道、不随世俗浮沉的节操;或通俗生动——“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怀瑾握瑜兮”、“邑犬之群吠兮”——用大量生活中习见的例子作譬,以显示自己崇高的志向与追求;这些比喻集中到一点,都旨在表述作者的清白、忠诚却不能见容于时,由此激发起读者的同情、理解与感慨,从而充实了作品丰厚的内在蕴含力,使之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正是由于有了上述一系列感情的铺垫,故而作者发抒临终前的慨叹便有了厚实的基础与前提,诗篇正文末段的“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人们读来也便更觉悲慨而泫然了。

最后部分的“乱辞”,可以说是诗人情感达到高潮的表露。在前面历述现状、原因、心情等以后,诗人至此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它是全诗内容的总结与概括,也是诗人心声的集中倾诉。毫无疑问,在诗人看来,悲哀是悲哀,理想是理想,决不能因为自己行将死去而悲痛至放弃毕生追求的理想,唯有以己身之一死而殉崇高理想,才是最完美、最圆满的结局,人虽会死去,而理想却永远不会消亡。故而诗人最后唱道:“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通读全诗,我们发现,本篇在语言上有一个十分鲜明的特点,似有别于《九章》其他篇(《橘颂》除外):全诗句子大都不长,显得简短有力,读上去颇有急促感。从首句“滔滔孟夏兮”到篇终“乱辞”,几乎大多是四言句(加“兮”字为五言),——这显然是诗人的精心设计。作为临终前的绝命词,诗篇这样的处理,完全符合诗人的实际心境,或换言之,正因为面临自我选择的死亡,才会有气促情迫之感,而运用短促句,正是这种真切心境的实剖,既反映了此时此刻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态,也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从而使读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诗人高超的艺术功力与匠心于此可见一斑。(徐志啸)


五古·挽易昌陶 [现代] 毛泽东


去去思君深,思君君不来。

愁杀芳年友,悲叹有余哀。

衡阳雁声彻,湘滨春溜回。

感物念所欢,踯躅南城隈。

城隈草萋萋,涔泪侵双题。

采采余孤景,日落衡云西。

方期沆养游,零落匪所思。

永诀从今始,午夜惊鸣鸡。

鸣鸡一声唱,汗漫东皋上。

冉冉望君来,握手珠眶涨。

关山蹇骥足,飞飙拂灵帐,

我怀郁如楚,放歌依列嶂。

列嶂青且茜,愿言试长剑。

东海有岛夷,北山尽仇怨。

荡涤谁氏子,安得辞浮贱。

子期竟早亡,牙琴从此绝。

琴绝最伤情,朱华春不荣。

后来有千日,谁与共平生?

望灵荐杯酒,惨淡看铭旌。

惆怅中何寄,江天水一泓。作品赏析作于1915年5月

秋登兰山寄张五 [唐] 孟浩然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诗人以隐逸出名,此诗饱含清秋的逸兴,语言凝练自然。这是一首临秋登高远望,怀念旧友的诗。全诗情随景生,以景烘情,情景交融,浑为一体。“情飘逸而真挚,景情淡而优美。”诗人怀故友而登高,望飞雁而孤寂,临薄暮而惆怅,处清秋而发兴,希望挚友到来一起共度佳节。“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细细品尝,够人玩味。开头二句从晋代陶弘景《答诏问山中何所有》诗脱化而来,点明”自怡悦“,为登高望远的缘由之一。三四两句起,进入题意。“相望”表明了对张五的思念。由思念而登山远望,望而不见友人,但见北雁南飞。这是写景,又是抒情,情景交融。雁也看不见了,而又近黄昏时分,心头不禁泛起淡淡的哀愁,然而,清秋的山色却使人逸兴勃发。“时见归村人,平沙渡头歇,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是写从山上四下眺望。天至薄暮,村人劳动一日,三三两两逐渐归来。他们有的行走于沙滩,有的坐歇于渡头。显示出人们的行动从容不迫,带有几分悠闲。再放眼向远处望去,一直看到“天边”,那天边的树看去细如荠菜,而那白色的沙洲,在黄昏的朦胧中却清晰可见,似乎蒙上了一层月色。这四句诗是全篇精华所在。在这些描述中,作者既未着力刻画人物的动作,也未着力描写景物的色彩。用朴素的语言,如实地写来,是那样平淡,那样自然。既能显示出农村的静谧气氛,又能表现出自然界的优美景象。正如皮日休所谓:“遇景入咏,不拘奇抉异。……涵涵然有云霄之兴,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也。”沈德潜评孟诗为“语淡而味终不薄”,实为孟诗的重要特征之一。这四句诗创造出一个高远清幽的境界,同“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等诗的意境,是颇为近似的。这也代表了孟诗风格的一个重要方面。“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照应开端数句。既明点出“秋”字,更表明了对张五的思念,从而显示出友情的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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