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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长怀望断 [宋] 张孝祥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经典诗词可以增加自己的知识,积累丰富的语言,这篇《六州歌头·长怀望断 [宋] 张孝祥》带给大家,希望对你的学习与生活都有所帮助!

长怀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注释】:

张孝祥的《六州歌头》,是南宋初期爱国词中的杰作。绍兴三十一年(1161)十一月,金主完颜亮举兵突破宋淮河防线,直趋长江北岸。在向采石(在今安徽马鞍山)渡江时,被虞允文督水师迎击,大败而走。宋金两军遂夹江东下,完颜亮至扬州为部下所杀,金兵退回淮河流域,暂时息战。主战派大臣张浚奉诏由潭州(今湖南长沙)改判建康府(今江苏南京)兼行宫留守。次年正月,高宗到建康,孝祥到此,这首词,即他在建康留守张浚宴客席上所赋。

上阕,描写江淮区域宋金对峙的态势。“长淮”二字,指出当时的国境线,含有感慨之意。自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宋“与金国和议成,立盟书,约以淮水中流画疆”(《宋史·高宗纪》)。昔日曾是动脉的淮河,如今变成边境。这正如后来杨万里《初入淮河》诗所感叹的:“人到淮河意不佳”,“中流以北即天涯!”

国境已收缩至此,只剩下半壁江山。极目千里淮河,南岸一线的防御无屏障可守,只是莽莽平野而已。江淮之间,征尘暗淡,霜风凄紧,更增战后的荒凉景象。

“黯销凝”一语,揭示出词人的壮怀,黯然神伤。追想当年靖康之变,二帝被掳,宋室南渡。谁实为之?天耶?人耶?语意分明而着以“殆”、“非”两字,便觉摇曳生姿。洙、泗二水经流的山东,是孔子当年讲学的地方,如今也为金人所占,这对于词人来说,怎能不从内心深处激起震憾、痛苦和愤慨呢?自“隔水毡乡”直贯到歇拍,写隔岸金兵的活动。一水之隔,昔日耕稼之地,此时已变为游牧之乡。帐幕遍野,日夕吆喝着成群的牛羊回栏。“落日”句,语本于《诗·王风·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更应警觉的是,金兵的哨所(区脱:胡人防敌的土室)纵横,防备严密。尤以猎火照野,凄厉的笳鼓可闻,令人惊心动魄。金人南下之心未死,国势仍是可危。

下阕,抒写复国的壮志难酬,朝延当政者苟安于和议现状,中原人民空盼光复,词情更加悲壮。换头一段,词人倾诉自己空有杀敌的武器,只落得尘封虫蛀而无用武之地。时不,徒具雄心,却等闲虚度。绍兴三十一年的秋冬,孝祥闲居往来于宣城、芜湖间,闻采石大捷,曾在《水调歌头·和庞佑甫》一首词里写道:“我欲乘风去,击楫誓中流。”但到建康观察形势,仍感报国无门。所以“渺神京”以下一段,悲愤的词人把词笔犀利锋鋩直指偏安的小朝廷。汴京渺远,何时光复!所谓渺远,岂但指空间距离之遥远,更是指光复时间之渺茫。这不能不归罪于一味偷安的朝廷。“干羽方怀远”活用《尚书·大禹谟》“舞干羽于两阶”(干,盾;羽,雉尾)故事。据说舜大修礼乐,曾使远方的有苗族来归顺。词人借以辛辣地讽刺朝廷放弃失地,安于现状。所以下面一针见血揭穿说,自绍兴和议成后,每年派遣贺正旦、贺金主生辰的使者、交割岁币银绢的交币使以及有事交涉的国信使、祈请使等,充满道路,在金爱尽屈辱,忠直之士,更有被扣留或被杀害的危险,有被扣留或被杀害的危险。即如使者至金,在礼节方面仍须居于下风。岳珂《桯史》记载:“⋯⋯礼文之际,多可议者,而受书之仪特甚。逆亮(金主完颜亮)渝平,孝皇(宋孝宗)以奉亲之故,与雍(金世宗完颜雍)继定和好,虽易称叔侄为与国,而此仪尚因循未改,上(孝宗)常悔之。”这就是“若为情”——何以为情一句的事实背景,词人所以叹息痛恨者。“闻道”两句写金人统治下的父老同胞,年年盼望王师早日北伐收复天地。“翠葆霓旌”,即饰以鸟羽的车盖和彩旗,是皇帝的仪仗,这里借指宋帝车驾。词人的朋友范成大八年后使金,过故都汴京,有《州桥》一诗:“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曾在陕西前线战斗过的陆游,其《秋夜将晓⋯⋯》一诗中也写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皆可印证。这些爱国诗人、词人说到中原父老,真是同深感慨。作者举出中原人民向往故国,殷切盼望复国的事实,就更深刻地揭露偏安之局是多么违反人民意愿,更使人感到无比气愤的事。结尾三句顺势所至,更把出使者的心情写出来。孝祥伯父张邵于建炎三年使金,以不屈被拘留幽燕十五年。任何一位爱国者出使渡淮北去,就都要为中原大地的长期不能收复而激起满腔忠愤,为中原人民的年年伤心失望而倾泻出热泪。“使行人到此”一句,“行人”或解作路过之人,亦可通。北宋刘潜、李冠两首《六州歌头》,一咏项羽事,一咏唐玄宗、杨贵妃事,末皆用此句格。刘作曰“遣行入到此,追念痛伤情,胜负难凭”;李作曰“使行人到此,千古只伤歌,事往愁多”。孝祥此语大概亦袭自前人。

纵观全词,上阕又可各分为三小段,作者在章法上也颇费心思宴会的地点在建康,当词人唱出“长淮望断”,谁能不为之动容?他不让听者停留在淮河为界的苦痛眼前现实,而且紧接着以“追想当年事”一语把大家的心绪推向北方更广大的被占区,加重其山河破碎之感。这时又突然以“隔水毡乡”提出警告,把众宾的注意力再引回到“胡儿打围涂塘北,烟火穹庐一江隔”(孝祥《和沈教授子寿赋雪》诗句)的现实中来。一阕之内,波澜迭起。换头以后的写法又有变化。承上阕指明的危急形势,首述恢复无期、报国无门的失望;继斥朝廷的忍辱求和;最后指出连过往的人《包括赴金使者》见到中原遗老也同样悲愤。这样高歌慷慨,愈转愈深,不仅充分表达了词人的无限悲愤之情,更有力地激发起人们的爱国热情。据南宋无名氏《朝野遗记》说:“歌阕,魏公(张浚)为罢席而入”,可见其感人之深。

这首词的强大生命力就在于词人“扫开河洛之氛祲,荡洙泗之膻腥者,未尝一日而忘胸中”的爱国精神。正如词中所显示,熔铸了民族的与文化的、现实的与历史的、人民的与个人的因素,是一种极其深厚的爱国主义精神。所以一旦倾吐为词,发抒忠义就有“如惊涛出壑”的气魄(南宋滕仲固跋郭应祥《笑笑词》语,据称于湖一传而得吴镒,再传而得郭)。同时,《六州歌头》篇幅长,格局阔大。多用三言、四言的短句,构成激越紧张的促节,声情激壮,正是词人抒发满腔爱国激情的极佳艺术形式。词中,把宋金双方的对峙局面,朝廷与人民之间的尖锐矛盾,加以鲜明对比。多层次、多角度地展示了那个时代的宏观历史画卷,强有力地表达出人民的心声。就象杜甫诗历来被称为诗史一样,这首《六州歌头》,也完全可以被称为词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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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歌十绝句 [唐] 杜甫


中巴之东巴东山,江水开辟流其间。

白帝高为三峡镇,夔州险过百牢关。

白帝夔州各异城,蜀江楚峡混殊名。

英雄割据非天意,霸主并吞在物情。

群雄竞起问前朝,王者无外见今朝。

比讶渔阳结怨恨,元听舜日旧箫韶。

赤甲白盐俱刺天,闾阎缭绕接山巅。

枫林橘树丹青合,复道重楼锦绣悬。

瀼东瀼西一万家,江北江南春冬花。

背飞鹤子遗琼蕊,相趁凫雏入蒋牙。

东屯稻畦一百顷,北有涧水通青苗。

晴浴狎鸥分处处,雨随神女下朝朝。

蜀麻吴盐自古通,万斛之舟行若风。

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

忆昔咸阳都市合,山水之图张卖时。

巫峡曾经宝屏见,楚宫犹对碧峰疑。

武侯祠堂不可忘,中有松柏参天长。

干戈满地客愁破,云日如火炎天凉。

阆风玄圃与蓬壶,中有高堂天下无。

借问夔州压何处,峡门江腹拥城隅。【注释】:

中巴之东巴东山,江水开辟流其间。

白帝高为三峡镇,瞿塘险过百牢关。

长江滔滔东流至四川奉节,即古代的夔州,就进入了举世闻名的长江三峡之第一峡──瞿塘峡。此诗作于大历初,描绘歌颂了此处的山川形胜。

东汉末刘璋据蜀,分其地为三巴,有中巴,西巴,东巴。夔州为巴东郡,在“中巴之东”。“巴东山”即大巴山,在川、陕、鄂三省边境,诗中特指三峡两岸连山。“巴”、“东”字在首句重复,前分后合,构成由舒缓转急促的节拍,使人从声音上感受到大山的气势。“中巴之东巴东山”,七字皆阴平声,更属创格,形成奇崛拗峭的音调,有助于气氛渲染,给人以石破天惊之感。次句写江水,“开辟”用如时间副词,意为从开天辟地以来,自古以来。不说“自古”而说“开辟”,极见推敲。因为“自古”只能表达一个抽象的时间概念,而“开辟”这个动词联合结构的词汇富于形象性,能引起一种动感,仿佛夔门的形成是浪打波穿的结果,既形容出自然的伟力,又见出其地势的古老和险要。

前两句从较大角度,交代出夔州的地理环境,下两句进而更具体地描绘其山川形胜。“白帝”即白帝城,城在夔州之东的北岸高峰顶上。这里是公孙述割据称雄之处,也是三国时蜀汉防东吴的要冲,因它守住瞿塘峡口,足资镇压,所以说是“三峡镇”。在湍急的瞿塘峡江心,旧时有滟滪堆,冬日出水,夏日没入水中成为暗礁,所以“其间道路古来难”,不可谓不险。“百牢关”在汉中,两岸绝壁相对而立,六十里不断,因为它和夔州的瞿塘相似,所以用来作比。下联十四字抓住“高”、“险”特征,笔力千钧,把“高江急峡”写得极有气势。两句分承山水,句式对仗,音韵砍截,与散行作结风味全殊。

如果我们用盛唐绝句传统手法作对照,就会发现此诗在写作上有以下几个突出特点:一,传统绝句注重音调的平仄谐调,句格的稳顺;而此诗有意追求拗调,首句全用平声字,给人以奇离突兀之感。二,传统绝句注重风调,追求一唱三叹之音,尾联多取散行,一般“以第三句为主,第四句发之”(杨仲弘语),构成转合,即使用对结,也多采取流水对;此诗用“的对”作结,类半首律诗,诗意的转折在两联之间,结束的音调戛然而止。三,传统绝句注重情景交融的表现手法,纯写景的不多,而此诗两联皆分写山水。纯乎写景,却又并非无情。它通过奇突雄浑的自然景物的描写,取得激动人心的艺术效果,而抒情已存乎写景之中,读者能感到诗人对祖国奇异山川的热爱和由衷的赞美。

(周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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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此当是大历元年夏作。

中巴之东巴东山①,江水开辟流其间②。白帝高为三峡镇③,瞿唐险过百牢关④。

(首章,志夔州形胜,与下两章相连。白帝、瞿唐,分承山水,见其为蜀中险要。)

①《水经》:刘璋分三巴,有中巴,有西巴,有东巴。《唐志》:夔州为巴东郡,在中巴之东。《水经注》:章武二年,改白帝为永安,巴东郡治也。②《尚书考灵耀》:天地开辟,曜满舒光。杨炯诗:“自古天地辟,流为峡中水。”③《周礼·职方氏》:五岳皆云山镇。三峡镇本此。④《唐书》:汉中郡西县西南有百牢关。《衰字记》:隋开皇中所置,以入蜀路险,号曰百牢。【钱笺】百牢关,孔明所建,故基在今兴元西县,两壁山相对,六十里不断,汉江水流其间,乃入金牛益昌路也。

其二

白帝夔州各异城①,蜀江楚峡混殊名。英雄割据非天意,霸王并吞在物情②。

(次章,承前白帝三峡。上二辩古迹,下二论往事。【朱注】古白帝城在夔州城东,故曰“各异城”。瞿唐峡,旧名西陵峡,与荆州西陵峡相乱,故曰“混殊名”。英雄割据,谓公孙述、刘焉辈。霸王并吞,如汉高以已蜀收中国。窈据者逆天,得民者致王,见在德不在险也。)

①陆游《入蜀记》:唐故夔州,与白帝城相连。②《吴越春秋》:阖闾曰:“寡人欲强国霸王,何由而可?”江淹诗:“物情弃疵贱。”

其三

群雄竞起问前朝①,王者无外见今朝②。比讶渔阳结怨恨③,元听舜日旧箫韶④。

(三章,承前英雄霸王。割据则竟起,并吞则无外,此见古今异势。渔阳北叛,而舜乐南来,言蜀中无恙也。群雄,指前代据蜀者,不指安史陷京。舜日,指明皇入蜀时,不指代宗复国。)

①《世说》:乔玄曰:“群雄虎争。”②《公羊传》:“王者无外。”③比,近也。讶,骇也。朱浮《责彭宠书》:“奈何以区区渔阳,结怨天子?”④沈约诗:“舜日尧年欢无极。”《书》:“箫韶九成。”

其四

赤甲白盐俱刺天①,阎阎绩绕接山巅②。枫林橘树丹青合③,复道重楼锦绣悬④。

(四章,记赤甲白盐也。刺天,言山势之高。接巅,言居人之密。丹青,谓枫橘异色。锦绣,谓楼阁相映。卢云:见夔州既庶且富也。吴论:此下七章,散咏夔州景物。)

①《南都赋》:“森而刺天。”《水经注》:“孤峰刺天。”②江淹诗:“缭绕华山阴。”《藉田赋》:“若茂松之倚山颠。”③《西京杂记》:终南山有树,叶一青一赤,望之斑驳,长安谓之丹青树。④《叔孙通传》:孝惠乃作复道。何逊诗:“重楼雾中出。”相如《答盛擥书》:“列锦绣以为质。”

其五

滚东瀼西一万家①,江北江甫春冬花②。背飞鹤子遗琼蕊③,相趁凫雏入蒋牙④。

(五章,记瀼东瀼西也。一万家。人烟盛。春冬花,地气暖。遗蕊入蒋,形容花章之多。瀼水直流,故地界东西。江水横流,故地分南北。瀼与江,有小大之别。吴论:鹤子、凫雏,季夏之景。)

①《水经注》:白帝山城,东望瀼溪,即以为隍。《入蜀记》:夔人谓山涧之流通江者曰瀼,居人分其左右,渭之瀼东瀼西。②王勃诗:“江南江北互相望。”③拟李陵《别诗》:“双凫相背飞。”《海赋》:“鹤子淋渗。”王粲《白鹤赋》“食灵岳之琼蕊”,陆机《拟古》“上山采琼蕊”,皆言花之白也。《楚辞》“屑琼蕊以为粮”,乃言玉英耳。④字书:趁,逐也。《海赋》:“凫雏离。”《蜀都赋》:“攒蒋丛蒲。”注:“蒋,菰名也。”

杜诗“瀼东瀼西一万家,江北江南春冬花”,咏村居景物,而语涉物体。白玉蟾诗云“山后山前鸠唤妇,会南会北竹生孙”,则调逸而意更新矣。

其六

东屯稻畦一百顷①,北有涧水通青苗②。晴浴狎鸥分处处③,雨随神女下朝朝④。

(六章,记东屯之胜。屯可种稻,溉以流泉,民受其利矣。多鸥常雨,言涧水之不竭也。)

①《困学纪闻》:东屯乃公孙述留屯之所,距白帝城五里。东屯之田可百顷,稻米为蜀第一。②又东屯有青苗陂。《一统志》:青苗陂,在瞿唐东,蓄水溉田,民得其利。③孙绰诗:“物我俱忘怀,可以狎鸥鸟。”④《高唐赋》:楚先王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其七

蜀麻吴盐自古通①,万斛之舟行若风。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②。

(七章,记水次之便。商贾贩货而竟趋,舟人忘险而争利,市舶辐辏,

真西南一大都会也。《江邻几杂志》作“白马滩前高浪中”,是蒙上句连说。若作“白昼摊钱”,则长歌者舟子,摊钱者贾客也)

①常璩《蜀志》:“桑漆麻纻之饶。”左思《吴都赋》:“煮海为盐。”②《梁冀传》:“能意钱之戏。”注:“何承天《纂文》曰诡亿,一曰射意,一曰射数。”【黄注】即今之猜枚射覆之类。若摊钱,则以钱摊拨于地,今谓之跌博,与意钱不同。曾季狸《艇斋诗话》:“摊钱,即摊赌也。”

其八

忆昔咸阳都市合,山水之图张卖时①。巫峡曾经宝屏见②,楚宫犹对碧峰疑③。

(八章,记楚王宫也。咸阳所见者画图,夔州所对者真境。但楚宫难觅,终成疑似,即真境亦同幻相矣。公诗“舟人指点到今疑”即同此意。)

①张卖,张图以卖于市也。②《西京杂记》:武帝为宝屏风,设于桂宫。③江淹诗:“刻画崷崒兮,山云而碧峰。唐人七绝,多从首句拈韵,如李太白、王龙标诸作尽然。杜诗有对起而不用韵者,如“落落出群非櫸柳,青青不朽岂杨梅”,是也。有散起而不用韵者,“忆昔咸阳都市合,山水之图张卖时”,是也。唐诗如卢照邻“日观仙云随凤辇,天门瑞雪照龙衣”,亦是对起无韵。刘长卿“天书远召沧浪客,几度临岐病未能”,又是散起无韵。杨用修谓刘诗起句尤奇。

其九

武侯祠堂不可忘①,中有松柏参天长。干戈满地客愁破②,云日如火炎天凉③。

(九章,记武侯祠也。武侯忠义,千古难忘,见非英雄割据,及楚宫高唐可比。松柏阴森,堪散愁而纳凉,亦对树怀人之意。)

①薛道衡《老氏碑》:“考其故迹,营建祠堂。”②干戈满地,崔旰未平也。③谢灵运诗:“云日相照媚。”孔融诗:“赫赫炎天路。”

其十

阆风玄圃与蓬壶,中有高唐天下无①。借问夔州压何处,峡门江腹拥城隅。

(十章,记高唐观也。古称仙界,西有阆风玄圃,东有海上蓬壶,而高唐神观,地在中间,此天下绝境也。今夔州高压,而峡江外拥,庶高唐遗迹,遥望可见矣。)

①《吴船录》:阳台高唐观,在来鹤峰上。又《汉书注》:高唐,在云梦华容县。两说不同,诗谓高唐在夔州也。

-----------仇兆鳌《杜诗详注》-----------

浣溪沙 [宋] 张元干


山绕平湖波撼城,

湖光倒影浸山青,

水晶楼下欲三更。

雾柳暗时云度月,

露荷翻处水流萤,

萧萧散发到天明。【注释】

①波撼城:孟浩然《临洞庭》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②水流萤:月下荷叶露珠闪光,晶莹如萤火。

③萧萧:疏散貌。

【评解】

夏夜静谧,散发纳凉,湖光山色,极堪赏玩。词人于水晶帘下观赏既久,乃从四周

静境中看出动势。觉湖波之撼城,察山影之浸湖;云遮月则柳暗如雾,荷翻露则细光如

萤。静谧世界中变化纷呈,在在醒心娱目。此词佳处即在表达此种静中之动。“雾柳”

一联,尤为俊美传神。

【集评】

毛晋《芦川词跋》:芦川词,人称其长于悲愤。及读《花庵》、《草堂》所选,又

极妩秀之致,真堪与片玉、白石并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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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写这首诗的具体时间不详。词中云:“水晶楼下欲三更”。据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三“水晶官”条去:“吴兴谓之水晶宫,不载之于《图经》,但《吴兴集》刺史杨汉公《九月十五夜绝句》云:‘江南地暖少严风,九月炎凉正得中。溪上玉楼楼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宫。’因此诗也。”可知此词为作者晚年游览江浙一带时所作。

“一别三吴地,重来二十年”。这是元幹在《登垂虹亭二首》中描写旧地重游时的心情,而诗中描写“山暗松江雨,波吞震泽天”的山水情景则与词中描写的自然景物相接近。首句“山绕平湖波撼城”,真实地展现了连绵不断的山势与波涛汹涌的水势。“波撼城”是化用唐孟浩然《临洞庭》诗“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句意。但他的词情不是从浪涛汹涌的“波撼城”中激发,而是从广阔的水面上出发,特写湖光荡漾、青山绿水的优美景色。“水晶楼下欲三更”,承上进一层写湖光月色相映,意境远,仿佛如杜牧《悲吴王城》诗中所描写的那样“水精波动碎楼台”。这里的“欲三更”,既点出月夜登楼眺望流连忘返,又宛转地表达出作者浸沉于清旷秀丽的大自然之中的情趣。

下片承上继续写景。“雾柳暗时云度月”二句,写词人登楼望去,看见沐浴在月光之中的夏夜景色。

当天上飘动的浮云遮住月亮时,夜雾中的柳树顿时显得暗淡难辨,而水中含露的荷叶,随风轻轻摇曳,水珠闪烁,就好象无数的流萤在不断闪光使人留连往返。

如果说作者在《登垂虹亭二首》诗中所描写的“熠熠流萤火,垂垂饮倒虹。行云吞皎月,飞电扫长空”一样,目的是显现出一种江上风雨欲来的壮观,那么,作者在这里勾勒的是一篇天空浮云遮月,湖光水色清丽而宁静的画面。

最后“萧萧散发到天明”一句,写散要独坐,沉吟至天明的情景。“萧萧”为头发稀疏,如陆游《杂赋》:“觉来忽见天窗日,短发萧萧起自梳。”

这首词既写了湖光山色之美,又表达了作者沉浸在自然风光中的忘返流连的感情,流露出一种闲适、潇洒的超脱情怀。全词情景相生,密切相连。词人不仅把几件自然物景——飞云度月,湖光倒影,青山,岸柳和露荷,巧妙地结合成一幅和谐统一的画面,而且更突出景中人领略自然美景的特有的神情。

蚕妇 [宋] 张俞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作品赏析【解说】一个住在乡下的、以养蚕为生的妇女,昨天到城市里去赶集并且出售蚕丝。回来的时候,她却是泪流不断,伤心的泪水甚至把手巾都浸湿了。因为她在都市中看到,全身上下穿着美丽的丝绸衣服的人,根本就不是像她这样辛苦劳动的养蚕人!【欣赏】张俞的诗歌作品并不很多,但是这一首《蚕妇》,使他在中国古典诗歌的大舞台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蚕妇》写在北宋时期,充满了对当时社会的讽刺和批判。当时的封建朝廷,在自己浪费无度的同时,又对外敌妥协,更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人民生活痛苦难言。诗人就在这一大背景下,描写了一位整日辛苦劳作,不经常进城,一直在贫穷的乡下以养蚕卖丝为生的普通妇女的遭遇。整篇诗就好像是在讲故事:妇人昨天进城里去卖丝,回来的时候却是痛哭流泪。因为她看到,城里身穿丝绸服装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富人。像她一样的劳动人民,即使养一辈子蚕,也是没有能力穿上“罗绮”的……这首诗揭露统治者不劳而获的不合理现实,极有说服力。全诗没有任何一字的评论,也没有使用什么高深的联想,但是读者从字里行间,可以轻易地感受到诗歌的实际寓意,体会到诗人的思想感情。古诗充分表现出作者对当时社会的不满,表达了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这首诗写的是养蚕女进城后的所见所感。诗中反映的是劳动人民的平凡和悲苦,并对不平等的社会发出了愤怒的控诉。诗的前两句写蚕妇进城卖丝引起的伤感。通过蚕妇“入城市”、“泪满巾”的描写,形象地揭示了封建社会尖锐的阶级矛盾和阶级对立。“泪满巾”可以看出蚕妇感情刺激之深,尤其一个“满”字,表现了泪水之多,伤感之重。至于蚕妇为什么入城,是去卖蚕茧或卖自己缫的丝还是做其他事,这前两句给人留下了一个悬念,引人深思。而后两句则是对前两句的解释,“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那些“遍身罗绮者”,穿着十分华丽的丝绸衣服,却并非自己养蚕做成。一句“不是养蚕人”,十分尖锐地揭示出封建剥削制度不合理的现实,不劳而获者掠夺了劳动人民辛勤劳动的成果,那满巾泪水正是对封建社会的强烈控诉。此诗用朴素的语言无声地揭示了社会的极端不公。通过一个养蚕妇女之口,深刻控诉了封建社会不合理的残酷现实,揭示出封建社会极为严重的阶级对立。诗中不着一字议论,却无声地控诉了以养蚕为生、深居僻乡的劳动妇女这一形象。那位蚕妇的神态、见闻、感受都写得绘声绘色、有血有肉,就以这么一个生活细节,来深刻揭露封建社会制度的极端不合理,立意深刻,构思巧妙,显示了诗人对生活的敏锐洞察力和高度概括力。全诗语言明白如话,含意深刻,发人深省。诗中淳朴通俗的语言,明快流畅的韵律、为广大人民所喜爱,成为流传很广的诗作。

病起书怀 [宋] 陆游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注释】

支离:身体衰弱。

孤臣万里客江干:孤单一人客居在万里之外的成都岷江江边。

事定尤须待阖棺:本意为一个人盖棺方能论定,此指自己死后才可能实现国家统一。

庙社:宗庙社稷,指国家朝廷。

和銮:天子的车驾。

出师一表通古今:诸葛亮的《出师表》所表现的统一国家的思想贯穿古今。

挑灯:拨动灯芯是灯光更明亮。

【古诗今译】

病体虚弱消瘦,以致头上的纱帽也显得宽大了,孤单一人客居在万里之外的成都江边。虽然职位低微,却从未敢忘记忧虑国事,但是若想实现我的理想——国家统一大业,恐怕只有在我死后才可能有定论了。希望天地神灵好好地保佑国家社稷,北方的百姓都在日夜企盼着皇帝御驾亲征收复失落的河山。诸葛孔明的传世之作《出师表》忠义之气万古流芳,深夜难眠,还是挑灯细细品读吧。

【赏析】

陆游(1125-1210),字务观,号放翁,南宋越州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曾任枢密院修编、夔州等地通判,力主抗金统一全国。是著名爱国诗人。

本诗作于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夏,时年五十二岁。陆游在被免官后病了二十多天,病愈之后仍为国担忧,为了表现要效法诸葛亮北伐,统一中国的决心,挥笔泼墨,写下了这首名垂千古之作。

作品开篇两句写出了诗人的现实景况,身体刚刚病愈,并且因被罢官客居在万里之外的成都岷江江边,纵使有满腔报国之志,也只能身处江湖之远,客居江边,无力回天,心中的痛苦与烦恼可见一斑。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尤须待阖棺”是在写自己的忧国心智,也不乏对眼下压抑情绪的抒发。顾炎武曾有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呼吁,诗人陆游在当时显然不能向天下人呼吁,只能勉励自己,虽然自己地位低微,但是从没忘记忧国忧民的责任,这是一个被罢了官的普通百姓的爱国情怀。至于对自己的不公平,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还要待盖棺方可定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这是诗人的企盼,也是天下百姓的企盼。当时因为宋朝朝廷腐败,君主昏庸,至使大宋失落了半壁江山,老百姓处在外族蹂躏的水深火热之中,正如诗人写的那样:老百姓天天企盼天地神灵能好好地保佑国家和君王,天天盼望皇帝能早一天起兵讨伐外族侵略者,还百姓一个完整的国家和太平盛世,可事实上这些只是枉然。这对于诗人陆游自己来说也再明白不过了,毫无办法。只能独自一人挑灯细看诸葛亮的传世之作,希望皇帝能早日悟出“出师一表通古今”的道理。

作品通篇贯穿了诗人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表现了中华子民热爱祖国的伟大精神,揭示了人民与国家的血肉关系。“位卑未敢忘忧国”这一传世警句,是诗人内心的真实写照,也是历代爱国志士爱国之心的真实写照,这也是它能历尽沧桑,历久常新的原因所在。

窦凤才

九歌之六 少司命 [先秦] 屈原


秋兰兮麋芜,①

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②

芳菲菲兮袭予。③

夫人自有兮美子,④

荪何以兮愁苦?⑤

秋兰兮青青,⑥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⑦

忽独与余兮目成。⑧

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

儵而来兮忽而逝。⑨

夕宿兮帝郊,

君谁须兮云之际?⑩

与女沐兮咸池,⑾

晞女发兮阳之阿。⑿

望美人兮未来,⒀

临风怳兮浩歌。⒁

孔盖兮翠旍,⒂

登九天兮抚彗星。⒃

竦长剑兮拥幼艾,⒄

荪独宜兮为民正。⒅作品赏析秋天的兰草和细叶芎藭,

遍布在堂下的庭院之中。

嫩绿叶子夹着洁白小花,

喷喷的香气扑向面孔。

人们自有他们的好儿好女,

你为什么那样地忧心忡忡?

一片片秋兰青翠茂盛,

嫩绿叶片中伸出着花的紫茎。

满堂上都是迎神的美人,

忽然间都与我致意传情。

我来时无语出门也不告辞,

驾起旋风树起云霞的旗帜。

悲伤莫过于活生生的离别,

快乐莫过于新结了好相识。

穿起荷花衣系上蕙草带,

我忽然前来又忽然远离。

日暮时在天帝的郊野住宿,

你等待谁久久停留在云际?

同你到日浴之地咸池洗头,

到日出之处把头发晾干。

远望美人啊仍然没有来到,

我迎风高唱恍惚幽怨。

孔雀翎制车盖翠鸟羽饰旌旗,

你升上九天抚持彗星。

一手直握长剑一手横抱儿童,

只有你最适合为人作主持正!

①秋兰:古所谓兰草,叶茎皆香。秋天开淡紫色小花.香气更浓。古人以为生子之祥。麋芜:即“蘼芜”,细叶芎藭,叶似芹,丛生,七、八月开白花。根茎可入药,治妇人无子。以下六句为男巫以大司命口吻迎神所唱。

②华:原作“枝”,《楚辞考异》引一本作“华”。王逸《楚辞章句》释此句为“吐叶垂华”,则本作“华”,今据改。

③袭:指香气扑人。予:我,男巫以大司命口吻自谓。

④夫:发语词,兼有远指作用。

⑤荪:溪荪,石菖蒲,一种香草。古人用以指君王等尊贵者。诗中指少司命。何以:因何。

⑥青青:借为“菁菁”,茂盛貌。以下三节为少司命所唱。

⑦美人:指祈神求子的妇女。

⑧忽:很快地。余:我,少司命自谓。目成:用目光传情,达成默契。

⑨儵(shu1舒):同“倏”,迅疾的样子。逝:离去。

⑩君:少司命指称大司命。须:等待。因大司命受祭结束后升上云端等待,故少司命这样问。

⑾此句上原有“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王逸无注。《考异》云:“古本无此二句。”按:“与女”二句与《河伯》中二句重复,当是由《河伯》所窜入,今删。女(ru3汝):汝。咸池:神话中天池,太阳在此沐浴。以下二节为男巫以大司命口吻所唱。

⑿晞(xi1西):晒干。阳之阿(e1婀):即阳谷,也作旸谷,神话中日所出处。

⒀美人:此处为大司命称少司命。大司命在云端,少司命尚在人间受祭,所以大司命这样说。

⒁怳(huang3恍):神思恍偬惆怅的样子。浩歌:放歌,高歌。孔盖:孔雀毛作的车盖。

⒂旍(jing1精):同“旌”,翠旍,翠鸟羽毛装饰的旌旗。

⒃九天:古代传说天有九重。此处指天之高处。抚:持。

⒄竦(song3耸):肃立,此处指笔直地拿着。拥:抱着。幼艾:儿童,即《札记·月令》所说“养幼少”的“幼少”。

⒅正:主也。

【赏析一】

《少司命》是祭祀少司命神的歌舞辞。少司命是主管人间子嗣的神;因为是主管儿童的,所以称作“少司命”。宋罗愿说:“少司命主人子孙者也。”(《尔雅翼》)王夫之从其说。王夫之并说古代“弗(祓)无子者祀高禖。大司命、少司命皆楚俗为之名而祀之”。(《楚辞通释》)则少司命乃由高禖演变而来,是女神。《札记·月令》仲春之月:“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牛羊猪三牲)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镯(钅换韦),授以弓矢,干高禖之前。”郑玄注:“天子所御,谓今有娠者。……带以弓镯(钅换韦),授以弓矢,求男之祥也。”正义云:“祭高禖既毕,祝官乃礼接天子所御幸有娠之人,……乃属带此所御之人以弓镯(钅换韦),又授之以弓矢于高禖之前。”可见,古之高禖,即求子之神。实质上,高禖管生,司命管死,故在齐楚民间以司命为“大司命”,而以高禖为“少司命”。高禖的来源,郑玄注说是“玄鸟遗卵,娀简狄吞之而生契,后王以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变媒言禖,神之也”。就中国而言,燕子春天由南来巢于人家,时天气已暖,便于洗浴,且春暖花开,人的兴致较高,故怀孕者多。则高禖本来就是司子嗣之神。

本篇是少司命(充作少司命的灵子)与男巫(以大司命的口吻)对唱。其末云:“荪独宜兮为民正”,则末一节为男巫之唱词。那么,第一节(有“荪何以兮愁苦”句)也应为男巫所唱。由歌词内容看,二、三、四节为少司命唱词,五、六节也是男巫以大司命口吻所唱。

因为本篇演唱同前一篇是连接的,少司命、大司命已在场,故再没有下神、迎神的话,但此一篇的宾主关系与上一篇相反。上一篇后半是女巫以少司命口吻所唱,故此篇开头是男巫以大司命口吻唱出,来赞颂少司命。从情绪的承接来说,前篇少司命反覆表现出愁苦的心情,故此篇开头大司命说:“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一方面是对少司命这个爱护生命的女神的烘托,另一方面也暗示此祭祀为的是求子嗣。《尔雅翼》云:“兰为国香,人服媚之,古以为生子之祥。而蘼芜之根主妇人无子。故《少司命》引之。”《政和证类本草》也说芎藭根茎可以入药,治“妇女血闭无子”。所以说,这两句不仅更突出了诗的主题,也反映了一个古老的风俗。

少司命一开始就赞叹的也是兰草,同样暗示了生子的喜兆。“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是说来参加迎神祭祀的妇女很多,都希望有好儿好女,对她投出乞盼的目光,她也回以会意的一瞥。她愿意满足所有人的良好愿望。她同这些人既已“目成”,也就没有愁苦了。她看了祭堂上人的虔诚和礼敬,心领神受,“入不言”而“出不辞”,满意而去。她乘着旋风,上面插着云彩的旗帜。对于她又认识了很多相知,感到十分快活;而对于同这些人又将分离,感到悲伤。这是将人的感情与神相通,体现出女神的多情。下面一节则是女神说自己的服饰和离开祭堂的情形。“荷衣兮蕙带”同大司命的“云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比起来,带有女性的特征。“夕宿兮帝郊”是说自己离开后将去的地方。《札记·月令》孔颖达正义引《郑志》,简狄被以为禖官嘉祥之后,“祀之以配帝,谓之高禖”。则由之转化而来的少司命宿于帝郊,也是有原因的。“君谁须兮云之际”是反过来回问大司命的话。

第五、六节都是男巫以大司命的口吻所唱,先是回答少司命的问话:“我等待你,要陪你到咸池去洗头,在阳阿之地晒发。因为一直等你不来,所以在云端恍然而立,临风高歌。”第六节描述了少司命升上天空后的情况,描绘出一个保护儿童的光辉形象:她一手笔直地持着长剑,一手抱着儿童。她不仅是送子之神,也是保护儿童之神。“荪独宜兮为民正!”事实上唱出了广大人民群众对少司命的崇敬与爱戴。

《大司命》和《少司命》塑造了两个形象:威严的大司命和温柔多情的少司命。一个体现出阳刚之美,一个体现出阴柔之美。但他们的形象又不是单一的,图案化的:大司命在威严的下面,也体现了对于女性的关切、赞扬与爱护,而少司命在多情善感的背后,具有刚毅而凛然不可犯的一面。她虽是一个一往深情的女性,在保护儿童的方面却是一个不可干犯的女神。

这两首诗都是一方面用人物自白、倾吐内心的方式展示其精神世界,另一方面用对方眼中所见来刻画,由对方的赞颂从旁表现的办法,既变换角度,又内外结合,互相映衬。可以说,两首诗中的每一段唱词,都是既写“他”,又写“我”。这两首诗也都采取了抒情与描写相结合的手法,所以辞采华丽,又韵味深长。(赵逵夫)

【赏析二】

《楚辞》中的《九歌》原是一组祭祀鬼神用的乐歌。祭祀形式由男女巫师主持其事,其中有一个是主巫,他或她代表着受祭的男神或女神,并以神鬼的身分在仪式中独唱独舞。其余的巫者则以集体的歌舞相配合,起着迎神、送神、颂神、娱神的作用。《九歌》中有的篇章含有谈情说爱的内容,那都是表现神与神、鬼与鬼之间的恋爱。过去有人认为《九歌》中也有表现神与人或神与巫相爱的,并且以这篇《少司命》为其突出例证。这其实是一种误解。那么《少司命》究竟表现了什么内容呢?在下面的解释中,将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章〕秋兰兮蘪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这一章是群巫合唱的迎神曲。由于少司命是专管人间生儿育女和儿童命运的女神,很自然地与女性发生密切的关系,所以参加祭祀仪式的也都是女巫。下面第二章说:“满堂兮美人”,以及第四章所写的种种情况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本章以“秋兰”四句描述了祭祀现场的背景,显得极为清雅素净。《少司命》全诗犹如一组淡彩工笔连续画,读来令人油然而生恬静悠远、芳香盈溢之感,这与富有特色的背景刻画是分不开的。

末二句“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夫”是发语词,“夫人”等于说人们。“荪”是少司命的代称。这二句是群巫以女性代表的身分告诉少司命说,人们在她护祐之下养育儿童情况良好,她也就不必成天为此操心担忧了。两句诗委婉有致地说明了神对人的关怀和人对神的体贴,一下子消除了人与神之间的距离。作者这样来表现神和人的关系,实际是表现了对人类命运的美好愿望。从写作技巧上说,这二句是为少司命降临受祭作了必要的导引。

〔第二章〕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这一章是扮成少司命的主巫的独唱词。开头二句是少司命目中所见的现场背景。前人因为不明白这一章与前一章分别为群巫之词与少司命之词,所以就不能解释为什么前章已经说了“秋兰”、“绿叶”之类,此章又要来上一遍。现在我们既已知道两章分属不同身分的歌者,就可以体会这一重复颇有意思,它不仅起到前后呼应的作用,而且少司命一唱这两句就意味她已经来到现场。如果把这二句改为实叙,说道“我少司命从天而降,来到这设祭的厅堂”,那就笨得没法读了。

三四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是理解全诗的关键。多少人因为误读了这二句而一错到底。他们以为说这话的人是满堂美人中的一个,意思是少司命独独垂青于我,对我眉目传情。又因为满堂美人既是女性,于是就把少司命说成男神。后来又有人因为确知少司命为女神,只得把满堂美人说成是“美男子”。总之讲来讲去都牵强得很。其实呢,少司命是女神,满堂美人也是女性。说这两句话的不是满堂美人而是少司命。她说自己一到祭祀之处,满堂的美人就都对她眉目传情。这个情,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女神与女性之间的友情。少司命既在天上专管儿童福利,当然应该同辛辛苦苦养育儿童的人间妇女交朋友。这朋友并非满堂美人中的一个,而是满堂美人的全体。

但是少司命刚刚交上了一批朋友,她却又要乘车返航了。进来既没说一说话,临走也未告一告别,所以不胜感慨地说:“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这二句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一方面是因为两句诗分别概括了全然不同的生活经验,既准确明快,又经得起玩味。另一方面又因为二句合用在这里又极其贴切,相比相映,正好表达了少司命此时此地的情感特征。由于两句诗的工稳对仗与所表现的情事严丝合缝,因此显得犹如天造地设,一点没有斧凿的痕迹。我一直猜想,这两句诗可能对启发后人认识语言对偶之美起过巨大作用;却又怀疑后世有些文人未必全部了解这两句诗所提供的艺术经验,否则他们为什么要片面追求骈俪堆砌,而不在对景切事、表达真情实感上下工夫呢?

〔第三章〕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这一章是群巫合唱的问词。“荷衣蕙带”是群巫所见的少司命的装束

但是此时主巫实际上尚未退场,她只是站在某个高处,离群巫远远的,所以群巫问她:您在天郊云际等候什么人呢?这一想象也很巧妙,引出了下章少司命一段情意深长的答词。

〔第四章〕与女兮游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

这一章是扮成少司命的主巫的答词。但开头二句经《楚辞补注》指出是《九歌·河伯》篇中的词句窜入本篇的,这个说法为后来《楚辞》研究者所公认。因此这二句可置勿论。三四句紧接上章,对群巫的疑问作了回答,意思是我在天郊等的就是你们(“女”,通“汝”),要和你们一起在天池里洗头发,然后一起在向阳的山湾玩儿一阵,把头发晾干。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少司命女神和她的一群女朋友之间的活动,便觉得这想象很有意思,既亲呢,又大方,还富有生活气息。再想到前人的解释,在这里放上一位“美男子”,便不能不大感别扭了。

但是人间的朋友们怎会跑到天上来呢?因此少司命感到惆怅,不禁当风高歌以抒发她的感情。这些描写进一步表现了她的淳朴和豪放,她既无媚态,也无俗态,只是天性磬露,情真意切,别具一派爽朗自然的风韵。她邀请人间朋友上天来玩固然不能实现,但上天不成情意在,人间的朋友把她想象成有此一番用心,就因为深信这位伟大的女神是与她们同在的。

〔第五章〕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这一章是群巫合唱的送神曲。诗中想象少司命这时已经远去,带着全副仪仗登上九天,降服危害人类的“扫帚星”(一说是她拿着“扫帚”为人类扫除邪恶与灾祸)。

“竦长剑兮拥幼艾”一句最值得注意,它犹如戏曲舞台上英雄人物经过胜利的战斗来了一个最后的“亮相”。那一手挺着长剑、一手抱着幼儿的造型,实在是我国文艺创作历史画廊中最有光辉的形象之一。照我看来,这比之矗立在纽约港口高达九十三公尺的自由神像还更含有积极的斗争经验,也更为深刻地体现了人民群众的美学理想。伟大的少司命,她是这样热爱新生而幼弱的婴孩,保卫他们也就是保卫了人类的未来和人类的希望;而在这个充满了正与邪、善与恶的斗争的世界上,还必须挺着长剑才能完成这个伟大的使命。少司命是这样的懂得爱又懂得恨,这样的温厚善良而又勇敢刚强,怎能不赢得人民群众的赞颂。人民群众谦虚地声称英雄之神少司命最适于为人民作主,而实际上人民群众正是按照自己的本质、自己的理想来创造这一光辉形象的。

世界上一切妄想侵略我们、奴役我们的人,无妨通过少司命的形象来了解我们中华民族,并请不要怀疑,少司命手中的长剑是能够战胜横行在太空之中的各式各样的“扫帚星”的。——当然这只是由本诗引发的联想。(金开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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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气歌 [宋] 文天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养气”之说原于孟子。他所说的“气”,实际上是一种精神性的正气。“气”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范畴。在宋代理学中,更是一个基本的概念。张载便以“气”作为宇宙的本体,主张“气一元论”。朱熹以“理”为世界本原,但又强调“气”化育万物的作用,在他看来,气是理与万物的媒介。文天祥在这首五言古诗中关于正气的铺写,与上述思想有一定关系。这首诗的序为散文。有骈句,有散句,参差出之,疏密相间。在序里,作者先以排句铺陈,以骈散穿插描写了牢狱之中的“七气”,极力渲染出监牢环境的恶浊之至。而诗人又说自己身体本来孱弱,但在“七气”的夹攻之下,竟然安好无恙,那就是因为靠着胸中的浩然正气,有了正气在胸,便能抵御所有的邪气、浊气,这些说明了写《正气歌》的原因,接着便引出下面对“正气”的咏叹。因此,序和诗在构思上是有连属的,在技巧上是前后照应的,是全诗的有机组成部分。全诗可分为三部分。从“天地有正气”到“一一垂丹青”为第一部分。这部分是对浩然之气的热情礼赞。“正气”与天地并生,与宇宙同在,诗人首先写出“正气”的这种伟大性质,使“正气”的描写,有了一种充塞乎天地之间的崇高美。天地万物,均受“正气”之禀赋。下至大地山河,上至日月星辰,都是气的化育生成。下面诗人将笔一转,便将“正气”转到人的身上,人的浩然正气,充塞于苍冥,可见正气的力量。“皇路”二句,写清平之时,禀受正气之人雍容和雅,为朝廷的清明政治尽力。这两句不是重心所在,而是下面的陪衬。下面,诗人笔锋又转,写在危难之际,禀受正气之人便表现出了凛凛气节,他们为了正义而不避祸难,留下了可歌可泣的业绩彪炳于青史。“一一垂丹青”,又是第一部分到第二部分之间的过渡之笔,显的十分自然。从“在齐太史简”到“道义为之根”为第二部分。在这部分里,诗人历数了史册上十二位忠臣义士的壮烈之举,来写浩然正气的体现。诗人连用四个“在”字,形成了一连串的排比句式,显得气势极为充沛。正因为“正气”的赋予,才有了这些志士的壮举。诗人为避免单调,将“为严将军头”等四句换成了“为”字的排比句。之后,诗人稍作舒缓,以“或为”为排比句,每两句写一人。诗人通过以上三组排比句,歌颂了中华历史上十二位忠臣义士的壮烈之举。这其中,有的是不畏权奸、秉笔直书的史官;有的是誓在驱敌的将相;有的是面对强敌,宁死不屈的义士,他们有共同之处就是忠烈。辨证来看,“忠”是要作具体分析的,但这些人物的“烈”却是极为感人的。“是气所磅礴”到“道义为之根”,由上述人物的忠勇壮烈,概括“正气”。“正气”所钟,可以不论生死。“地维”、“天柱”,实际是说封建王朝的社稷得以保持的精神支柱。“三纲”句,有封建伦理道德的内容,“道义”也是如此。就是说,“正气“是以封建的伦理道德价值观念作为基础的。“正气“作为激励爱国志士的精神力量,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业绩,但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它的封建伦理性质也应该指出。从“嗟余遘阳九”到“古道照颜色”为第三部分。前面是说正义赋予历史上那些忠义之士以忠烈之绩,从“嗟余”开始则转向诗人自己。“遘阳九”是说自己遭逢恶运,“隶也”句是说自己对国家危亡也无力回天。“楚囚”两句,一方面写自己被押到北方囚禁,另一方面,借楚囚南冠的典故,表达自己忠于宋室、矢志向南的心情。用典极为恰当贴切,在叙述中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怀。“鼎镬”两句,抒写诗人视死如归的壮烈之志。“阴房”六句,写环境的幽暗恶浊。“如此”两句,则是写自己正气在胸,百沴辟易的情形。“哀哉”六句,说自己耿耿丹心、浩浩正气是抵御“百沴”的法宝,任何邪恶之气,都不能使自己受到戕害。“哲人”四句,是全诗的结语,揭示出作歌的主旨。先哲已逝,但正气赋予他们的壮烈事迹,在史册上永远是炳炳烺烺,千古不灭。诗人从这些忠烈之士身上,得到正气的沾濡。古来忠臣义士的烈举,是诗人乐于学习的典范。“风檐”两句,显得十分从容不迫。全篇的结构核心是“时穷节乃见”。作者先以“天地有正气”发端,然后层层陪衬,突出“时穷节乃见”。之后再历举“哲人”事迹证明“时穷节乃见”;又以自己囚于土牢而坚贞不屈来表明“时穷节乃见”。全诗篇幅宏大而主旨突出、脉络分明。浩然正气直贯全篇,故历述古人事迹和己身遭遇而无堆砌之感。先写古人而后写自身,并表明“时穷节乃见”的古人正是自己的楷模,表现出他的浩然正气植根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沃壤之中。正由于继承、光大了优秀文化传统,才使作者文天祥成为一位民族英雄,让他发扬了爱国精神和民族气节。也使他的这篇古诗成为弘扬爱国精神和民族气节的典范之作。这首诗很长,又是五言之体,容易写得平板拖沓,但这首诗却以其慷慨悲壮拨人心弦,使读者倍受感染。这主要是诗人充塞胸中的浩然正气流溢其闻,使诗作元气淋漓,毫无干涩之感,且词气滂沛,笔力道劲,格凋沉雄。全诗以平和稳健的散文化语言,紧紧环绕对浩然正气的礼赞,于夹叙夹议中层层深入推进展开。首言浩然之气之源与形,简括干炼。中间一通史诗性的列举,虽繁富而不累赘,十二位忠臣义士的烈举,一气呵成,俨然大河奔流,滔滔东去,且诗人三易排比句组的语言,使诗富于变化。这种表现形式上的雄浑与浩然正气意蕴上的雄威极为一致,充分而美妙地体现出全诗的底蕴:“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同时,也使读者鲜明地感受到作者那襟怀正气,柱天维地的高大形象。《正气歌》凡六十句,隔句一韵,通篇四韵,平仄间押,以此将诗之情韵导而逶迤,又寓激荡于从容。既浑灏苍古,又顿挫扬抑,回肠荡气。这首诗用古体诗的语调来写,而不取近体的排偶整饬,显得高古悲壮。酣畅淋漓地表现了作者文天祥的忠肝义胆、铮铮铁骨;在歌赞先烈的同时,展现了作者文天祥崇高的民族气节和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塑造了一位正气凛然的民族英雄形象。艺术特色全诗用韵富有变化,与文义互为烘托;旁征博引,具体体现了浩然正气的巨大力量;语多排比句式,文气绵密贯串,节奏整齐明快。

满江红·怀子由作 [宋] 苏轼


清颍东流,愁目断,孤帆明灭。宦游处,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生华发。一尊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占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作品赏析词的上片即景抒情,抒发了对兄弟之间长期不得相见的深深感慨和对弟弟的深切怀念,下片追忆从前,希望能有机会到京城与弟弟见上一面,并想象兄弟相会汴京的欢悦情景。第一句就说“清颍东流”,很符合他这种“、喜临水”的爱好。当时京师与颍州之间的交通,大都靠走水道。苏辙在京师任职,如果来颍州,无疑也将是泛颍水,所以说“愁目断,孤帆明灭”。“孤帆明灭”极见盼望之切。由盼望兄弟远来相聚,从而联想到自己的宦游无根,相隔千山万水,写得非常平实。“孤负当年林下语,对床夜雨听萧瑟。”苏轼与苏辙从小一同读书,形影不离。成年之后,不得已而分手仕宦四方,分手前,曾有感于韦应物的“那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诗句,相约以后早退,共享闲居之乐。苏轼任凤翔幕府时,临别赠苏辙诗曰:“夜雨何时听萧瑟。这两句充满了对官场的厌倦和对兄弟的思念之情,意境清幽而浪漫,从中可见词人内心深处的高情雅致。另外,这两句是一贯而下的,“孤负”二字一直贯到底,也照顾了上文。正因为自己宦游天涯,相隔着万重千叠的白水青山,望断孤帆明灭也终于不能相见,才辜负了当年林下归隐之约,不能对床同眠,共听萧瑟夜雨。所以上片结尾便归结为聚少离多之恨,由长恨而不觉满头白发了。这首词上片正面写系念之情,没有具体的细节描写,全是写实。而下片的“尊酒”晤谈,把臂“相看”,以至同“觅残春”,则全由具体细节编织而成,却又全是写的梦境。一半抒情,一半写实,抒情全是实情,写实却是梦境,构成了这首词的特别章法。古典诗词中写梦境的名篇很多,但大都有入梦出梦的描写,交代得很清楚,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甚至标题中都标明是梦。但这首词写梦境,却始终未加点破。换头以后,突兀而来,仿佛苏辙真的来到了黄河之侧,怀酒清话,无限缠绵。表面上看起来不知所云,但往细处看,原来这是在写梦。梦中兄弟相见,共饮于黄河之侧,畅谈往事,互看容颜,大有杜甫《羌村三首》“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之意。但杜甫是把实境写得如梦,而东坡这里,却是把梦写得如同实境。“衣上”两句,上句是未见时相思之深,下句是写既见时衷心之喜。“添黄色”出于《玉管照神书》,这是一部谈命相术数的书,而苏轼晚年多读道书,诗词中也往往掺杂道家辞语,这里的“眉间喜气”云云即为一例。这两句一写衣上,一写眉间,充分写出了亲人相见之喜。而衣上的“旧痕”正反衬出眉间“喜气”之重,是写得浓墨重彩,非常感动人的。这首词的下片写梦境,入梦时既未说破,到结尾也不写出梦,更不点明。只由梦中相见的喜气重重而回顾上片的辜负林下,“便”字轻轻一逗,用得很好。正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辜负了当年的林下之约,现在居然在不自觉其为梦的梦境中相见了,当然要领略林下之约的情趣。于是便相携游赏,在故园的池台之上寻觅尚可追踪的“残春”。“春”而曰“残”,也很切合东坡暮年的心境。“便”,还有即便之意,在一气重更之中仍透露出一丝凄凉的况味。池上的残春已近尾声,片片飞花如雪,即便相见相携相赏,也终究是相顾两衰翁了,词境颇为萧瑟。不过,“花如雪”到底是很美的,无多的晚境更值得珍重,萧瑟而并不衰飒。这首词感情真挚动人,词人以兄弟的情谊为主线来写景抒怀,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故而能感人肺腑,其中也夹杂着对官场的厌倦和人生不得意的感慨,是当时作者复杂心情的真实写照。

淮中晚泊犊头 [宋] 苏舜钦


春阴垂野草青青,

时有幽花一树明。

晚泊孤舟古祠下,

满川风雨看潮生。这首小诗题为“晚泊犊头”,内容却从日间行船写起,后两句才是停滞不前船过夜的情景。诗人叙述中所见的景象说:春云布满天空,灰蒙蒙地笼罩着淮河两岸的原野,原野上草色青青,与空中阴云上下相映。这样阴暗的天气、单调的景色,是会叫远行的旅人感到乏味。幸而,岸边不时有一树野花闪现出来,红的,黄的,白的,在眼前豁然一亮,那鲜明的影像便印在作者的心田。阴云,青草,照眼的野花,自然都是白天的景色,但说是船行所见,这就是“时有幽花一树明”那个“时”字的作用了。时有,就是时时有,不时地有。野花不是飞鸟,不是走兽,不能一会儿一树,一会儿又一树,不时地来到眼前供作者欣赏,这就是所谓“移步换形”的现象,表明诗人在乘船看花。天阴得沉,黑得快,又起了风,眼看就会下雨,要赶到前方的码头是不可能的了,诗人决定将船靠岸,在一座古庙下抛锚过夜。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夜风大雨也大,呼呼的风挟着潇潇的雨,飘洒在河面上,有声有势;河里的水眼见在船底迅猛上上涨,上游的春潮正龙吟虎啸,奔涌而来。诗人早已系舟登岸,稳坐在古庙之中了。这样安安闲闲,静观外面风雨春潮的水上夜景,是很快意的。欣赏这首绝句,需要注意抒情主人公和景物之间动静关系的变化。日间船行水上,人在动态之中,岸边的野草幽花是静止的;夜里船泊牧犊头,人是静止的了,风雨潮水却是动荡不息的。这种动中观静,静中观动的艺术构思,使诗人与外界景物始终保持相当的距离,从而显示了一种悠闲、从容、超然物外的心境和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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