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 > 作文素材 > 经典诗词 > 导航 > 摽有梅 [先秦] 诗经

摽有梅 [先秦] 诗经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经典诗词可以增加自己的知识,积累丰富的语言,这篇《摽有梅 [先秦] 诗经》带给大家,希望对你的学习与生活都有所帮助!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作品赏析【注释】:

[1]音标或漂,古抛字

迨:音代,同逮

[2]:音气,乞的借字

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

------------------------------------------------

1.摽(biào鳔):一说坠落,一说掷、抛。有:语助词。

2.七:一说非实数,古人以七到十表示多,三以下表示少。

3.庶:众多。士:未婚男子。

4.迨(dài代):及,趁。吉:好日子。

5.今:现在。

6.倾筐:斜口浅筐,犹今之簸箕。塈(jì既):一说取,一说给。

7.谓:一说聚会;一说开口说话;一说归,嫁。

题解:女子希望男方及时前来求婚

译文:

梅子落地纷纷,

树上还留七成。

有心求我的小伙子,

请不要耽误良辰。

梅子落地纷纷,

枝头只剩三成。

有心求我的小伙子,

到今儿切莫再等。

梅子纷纷落地,

收拾要用簸箕。

有心求我的小伙子,

快开口莫再迟疑。

【赏析】

这是一首委婉而大胆的求爱诗。“求我庶士”,不妨读为“我求庶士”。

暮春,梅子黄熟,纷纷坠落。一位姑娘见此情景,敏锐地感到时光无情,抛人而去,而自己青春流逝,却嫁娶无期,便不禁以梅子兴比,情意急迫地唱出了这首怜惜青春、渴求爱情的诗歌。

此篇的诗旨、诗艺和风俗背景,前人基本约言点出。《毛诗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男女及时”四字,已申明诗旨;后数语乃经师附会,应当略去。《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明白了先民的这一婚恋习俗,对这首情急大胆的求爱诗,就不难理解了。陈奂则对此篇巧妙的兴比之意作了简明的阐释:“梅由盛而衰,犹男女之年齿也。梅、媒声同,故诗人见梅而起兴”(《诗毛氏传疏》)。

龚橙《诗本义》说“《摽有梅》,急婿也。”一个“急”字,抓住了本篇的情感基调,也揭示了全诗的旋律节奏。

从抒情主人公的主观心态看,“急”就急在青春流逝而夫婿无觅。全诗三章,“庶士”三见。“庶”者,众多之意;“庶士”,意谓众多的小伙子。可见这位姑娘尚无意中人。她是在向整个男性世界寻觅、催促,呼唤爱情。青春无价,然流光易逝。“真正的青春,贞洁的妙龄的青春,周身充满了新鲜的血液、体态轻盈而不可侵犯的青春,这个时期只有几个月”(《罗丹艺术论·女性美》)。如今梅子黄熟,嫁期将尽,仍夫婿无觅,怎能不令人情急意迫!青春流逝,以落梅为比。“其实七兮”、“其实三兮”、“顷筐塈之”,由繁茂而衰落;这也正一遍遍在提醒“庶士”:“花枝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唐无名氏《金缕曲》之忧心“无花空折枝”,似乎深有《摽有梅》之遗意。

从诗篇的艺术结构看,“急”就急在三章复唱而一步紧逼一步。重章复唱,是《诗经》基本结构。但从诗意的表达看,有两种不同的形态,即重章之易辞申意和重章之循序渐进。《草虫》首章末句“我心则降”、次章末句“我心则说”、末章末句“我心则夷”,即为语虽异而情相类的重章之易辞申意。《摽有梅》则属于重章之循序渐进。三章重唱,却一层紧逼一层,生动有力地表现了主人公情急意迫的心理过程。首章“迨其吉兮”,尚有从容相待之意;次章“迨其今兮”,已见敦促的焦急之情;至末章“迨其谓之”,可谓真情毕露,迫不及待了。三复之下,闻声如见人。

珍惜青春,渴望爱情,是中国诗歌的母题之一。《摽有梅》作为春思求爱诗之祖,其原型意义在于建构了一种抒情模式:以花木盛衰比青春流逝,由感慨青春易逝而追求婚恋及时。从北朝民歌《折杨柳枝歌》“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到中唐无名氏的《金缕曲》“花枝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从《牡丹亭》中杜丽娘感慨“良辰美景奈何天”,到《红楼梦》里林黛玉叹惜“花谢花飞飞满天”;以至闻捷《吐鲁蕃情歌》中的“苹果树下”和“葡萄成熟了”这两首名作,可以说,无不是这一原型模式的艺术变奏。然而,《摽有梅》作为先民的首唱之作,却更为质朴而清新,明朗而深情。(陈文忠)

zb258.com相关文章推荐

有女同车 [先秦] 诗经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作品赏析这是一首贵族男女的恋歌。诗以男子的语气,赞美了女子容貌的美丽和品德的美好。时当夏秋之际,木槿花盛开,诗中的男女一同出外游览。他们一会儿赶着车子,在乡间道路上飞快地奔驰;一会儿又下车行走,健步如飞。诗中洋溢着欢乐的情绪,明快的节奏。这个女孩姓姜,“孟”是老大的意思,即这个孟姜在家里排行第一,就是姜家的大姑娘。中国有句古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那男人看来,孟姜真是“细看诸处好”,美不可言。她的面颊像木槿花一样又红又白;她走起路来像鸟儿飞翔一样,十分轻盈;她身上还佩带着珍贵的环佩,行动起来,环佩轻摇,发出悦耳的响声。她不但外貌美丽,而且品德高尚,风度娴雅。总之,诗人以无比的热情,从容颜、行动、穿戴以及内在品质诸方面,描写了这位少女的形象,同《诗经》中写平民的恋爱迥然有别。这也可以说是此诗的主要特色。木槿花朝开暮谢,所以白居易有“槿枝无宿花”的说法,李商隐对之也有“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的叹息。这是文人心中的木槿花,带着伤逝的美。所谓“舜华”,是描述这花朝开暮谢的瞬息之美。有人认为,诗中描述的这两情相悦的欣喜在“舜华”这一美丽的词汇中蕴含了危机。此诗二章,自宋范处义《诗补传》以下皆以之为赋体。也就是说它是用叙事或铺陈的方法进行描写的,但作者在叙写时是饱含感情的。两章字数、句数完全相等,意思也大致一样,唯有所押的韵不同。第一章“舜华”之“华”,朱熹《诗集传》谓“叶芳无反”,用反切的方法说明这个“华”字音“夫”,因此与以下的“琚”“都”属于一个韵部。《说文通训定声》将“华”字归入“豫部”,与《诗集传》相同,可证。第二章的“行”字,《诗集传》注云:“叶户郎反”,即音杭(háng);“英”字“叶於良反”,即音央(yāng),皆与以下的“将”“忘”属于一个韵部。从首章“六鱼”韵到次章“七阳”韵的转换,也反映了诗中情绪的变化,它更为欢快和昂扬了。

野有死麇 [先秦] 诗经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1],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2]兮,无使尨[3]也吠。作品赏析【注释】:

麇:獐子

[1]:音诉,灌木

[2]:音税,佩巾。

[3]:长毛狗

-------------------------------------------------

1.麕(jūn军):獐子。比鹿小,无角。

2.白茅:草名。

3.怀春:思春,男女情欲萌动。

4.吉士:男子的美称。

5.朴樕(sù速):小木,灌木。

6.纯束:捆扎,包裹。"纯"为"稇(kǔn)"的假借。

7.舒:一说舒缓,一说语词。脱脱(duì兑):动作文雅舒缓。

8.感(hàn撼):通撼,动摇。帨(shuì税):佩巾,围腰,围裙。

9.尨(mánɡ忙):多毛的狗。

题解:青年男女,在郊外获得爱情。

译文:

一头死鹿在荒野,

白茅缕缕将它包。

有位少女春心荡,

小伙追着来调笑。

林中丛生小树木,

荒野有只小死鹿。

白茅捆扎献给谁?

有位少女颜如玉。

“慢慢来啊少慌张!

不要动我围裙响!

别惹狗儿叫汪汪!”

【赏析】

《野有死麕》是一首优美的爱情诗。这在五四运动后的白话文学、民间文学的倡导者们如顾颉刚、胡适、俞平伯、周作人的热烈的书信探讨中已作了极大的肯定。顾颉刚说:“《召南·野有死麕》是一首情歌。……可怜一班经学家的心给圣人之道迷蒙住了!卫宏《诗序》云:‘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郑玄《诗笺》云:‘贞女欲吉士以礼来,……又疾时无礼,强暴之男相劫胁。’朱熹《诗集传》云:‘此章乃述女子拒之之辞,言姑徐徐而来,毋动我之帨,毋惊我之犬,以甚言其不能相及也。其凛然不可犯之意盖可见矣!’经他们这样一说,于是怀春之女就变成了贞女,吉士也就变成强暴之男,情投意合就变成了无礼劫胁,急迫的要求就变成了凛然不可犯之拒!”在中国诗作中,抒情诗虽然发达但直面讴歌爱情的却并不多,《野有死麕》以它鲜明的主题而显得极其可贵。

全诗三段,前两段以叙事者的口吻旁白描绘男女之情,朴实率真;后一段全录女子偷情时的言语,活脱生动。侧面表现了男子的情炽热烈和女子的含羞慎微。转变叙事角度的描写手法使整首诗情景交融,正面侧面相互掩映,含蓄诱人,赞美了男女之间自然、纯真的爱情。对于打破章法、句法的卒章,人们常常难以理解。周蒙、冯宇《诗经百首译释》就说:“至于卒章三句,错互成文,且无来由,更觉‘兀突’,亦当有过渡衔接词句。”其实,仔细研究《诗经》,不难发现这种在复沓中突兀的单行章段是《诗经》尤甚是《国风》的常见现象。它们往往出现在作品文本的首尾。比如,《周南》的《葛覃》、《卷耳》、《汉广》、《汝坟》,《召南》的《采蘩》、《草虫》、《行露》、《何彼襛矣》,《邶风》的《燕燕》、《日月》、《终风》、《简兮》、《北门》、《静女》、《新台》,《鄘风》的《君子偕老》、《蝃蝀》,《郑风》的《女曰鸡鸣》、《子衿》,《齐风》的《东方未明》、《甫田》,《唐风》的《扬之水》、《葛生》,《陈风》的《东门之枌》、《衡门》,《王风》的《大东》,《秦风》的《车邻》,《曹风》的《下泉》以及《小雅》中的《皇皇者华》、《南有嘉鱼》、《湛露》、《菁菁者莪》等。这种诗甚至往往被视作脱简或串简,执此观点的如宋代的王质、王柏,现当代的孙作云、翟相君等。也有人对此种结构击节赞赏的,比如清代的刘沅、方玉润之评《采蘩》。对如此大相径庭的看法,要是我们能够从诗的起源的角度进行考察,就可使问题冰释。最早的诗是口头上传唱的歌。歌唱者可以独歌,也可以对歌、和歌。蒋立甫评《采蘩》就说:“后一章是合唱。”(《诗经选注》)再比如《关雎》,后二章复沓,第一章四句单行。《论语·秦伯》:“《关雎》之乱,洋洋盈耳哉!”《史记·孔子世家》:“故曰:‘关雎之乱以为凤始。’”所谓“合乐谓之乱”,众声合唱部分便是“乱”。当原始的自由对歌或集体的祭祀歌唱被刻意摹仿,诗歌的创作者就具备了随意转换叙事角度的能力,诗歌从此而自由飞扬,简洁而形象生动地共时展开情节描述、抒写心理感受成为可能。作为早期的创作诗,《诗经》中这样一种写作手法的运用不免显得有些程式化,远没有应用自如。但也正因此,我们才感觉《诗经》中的诗是那么的质朴率真。

《野有死麕》的语言生动而隽永,这主要归功于口语、方言的使用和刻意营造音乐效果的语词的创造运用。卒章三句由祈使句组成,纯属口语。直接采用口头语言能够最完整最准确地再现女子偷情时既欢愉急切又紧张羞涩的心理状态。而祈使句本身也提示了这样一个动作场面的微妙紧张。《诗经》的语言是诗人创作的艺术语言,它来自于生活口语,又精心经过提炼。《诗经》用的是周代的共同语雅言,也就是西周王畿所在地的镐京话。但诗人在《野有死麕》中,也用到了方言。陆德明《毛诗音义》引《草木疏》:“麕,麞也。青州人谓之麕。”青州,据《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吕氏春秋·有始览》:“东方为青州。”《召南》,旧说一般以为“召”是指召公奭及其封地,其采邑在陕西西南。《召南》中有《甘棠》,诗中有一“召伯”,冯沅君《诗史》以召伯为宣王末年征淮夷有功的召穆公虎。《野有死麕》据《旧唐书·礼仪志》说也不是周初之诗,而是周平王东迁后的诗。笔者认为,《召南》不是周初诗作,“召”作为地名也不在陕西【】。总之,《野有死麕》用了东方方言。方言的使用使整首诗更贴近日常生活,更自然朴实。四字成句,四句成段,是《诗经》的标准句法、章法。整饬的句式其原始实质和有组织地分布用韵字的押韵一样,是为了产生和谐悦耳、间断有序的声音效果。因为汉语的固有特性,间断有序的声音的产生就自然会要求句式的整饬。

《野有死麕》中的“朴樕”是联绵词,也可写成“朴遬”。毛传释“朴樕”为“小木”,徐锴《说文解字系传》解释为“小樕树”。“朴樕”有两个引申义:短小,丛生;前者见《汉书·息夫躬传》颜师古注,后者见《尔雅·释木》邢昺疏。“朴樕”一字除可异写为“朴遬”外,其声变化,而意义基本保持不变的,还有“扶苏”、“扶胥”等分化词。张永言说:“推广来说,灌木丛生貌叫‘朴樕’,枝叶花朵丛生貌叫“扶疏”,鸟羽、兽毛丛生貌叫‘朴樕’‘扑朔’;由灌木、枝叶、羽毛丛生貌又可引申出纷披、披垂、蓬松、不整齐、不整饬等意义,所以衣服不整齐叫‘朴樕’人委琐不整饬叫‘仆遬’。”据朱广祁《诗经双音词论稿》统计,像“朴樕”这样的联绵词《诗经》中大概有140个。联绵词指的是双音节的单纯词,即由两个音缀的拼合表示一个完整意义的词。郑玄《诗谱序》引《虞书》:“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联绵词的产生,是长歌永言的结果。换句话说,是修饰音节的需要而产生了“朴樕”这样的词。根据李新魁的构拟,“朴樕”的上古读音应为boksok。按照李先生在《从方言读音看上古汉语入声韵的复尾韵》一文中提出的理论,这词本读入声,是由一个音节衍化而形成为两个音节的;其第二个音节的声母s,本是第一个音节韵尾的遗存。也就是说,“朴樕”第二个音节的声母实际上是借自第一个音节的;从一个音节变成两个音节,其实质是音节的延长。是音节延长的需要而补充了后面一个弱读音节,造成了像“朴樕”这样的联绵词。为了声音的和谐而刻意创造的语词丰富了诗歌的语言,也使诗歌的语言更为自然生动。(朱渊清)


氓 [先秦] 诗经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注释】:

氓,民,指弃妇的丈夫。此处系追述婚前的情况。蚩蚩,《毛传》:“蚩蚩者,敦厚之貌。”《韩诗》蚩亦作嗤。嗤嗤,犹言笑嘻嘻。

布,布泉,货币。贸,买。此句犹言持钱买丝。

匪,通作“非”。

即,就。这句说,来就我商量婚事。

淇,淇水,卫国的河流。

顿丘,本为高堆的通称,后转为地名。在淇水南。淇水又曲折流经其西方。

愆(qian,阴平)期,过期。愆,过。

将(qiang,阴平),愿、请。

秋以为期,以秋为期。期,谓约定的婚期。

乘,登上。垝(gui,上声)垣,已坏的墙。

复关,为此男子所居之地。一说,关,车厢。复关,指返回的车子。

涟涟,泪流貌。

载,犹言则。

尔,你。卜,用龟甲卜卦。筮,用蓍草占卦。

体,卦体、卦象。咎言,犹凶辞。犹言卜筮结果,幸无凶辞。

车,指迎妇的车。

贿,财物。指陪嫁。

沃若,沃然,肥泽貌。这句以桑叶肥泽,喻女子正在年轻美貌之时。一说,喻男子情意浓厚的时候。

于嗟两句:于嗟,即吁嗟,叹词。鸠,鸟名。《毛传》:“鸠,鹘鸠也。食桑葚过,则醉而伤其性。”此以鸠鸟卜可贪食桑葚,喻女子不可为爱情所迷。

耽,乐,欢爱。

黄,谓叶黄。陨,堕,落下。这句以桑叶黄落喻女子颜色已衰。一说,喻男子情意已衰。

徂尔,嫁往你家。徂,往。

三岁,泛指多年,不是实数。食贫,犹言过着贫苦的日子。

汤汤(读若shang,阴平),水盛貌。

渐,渍,浸湿。帏裳,女子车上的布幔。

爽,过失,差错。

贰,即“忒”的假借字。忒,差失,过错。行,行为。这句连上句说,女子并无过失,是男子自己的行为有差忒。

罔极,犹今言没准儿,反复无常。罔,无。极,中。

二三其德,言其行为再三反复。

靡室劳矣,言不以操持家务为劳苦。靡,无,不。室,指室家之事,犹今所谓家务。

夙兴夜寐,起早睡晚。夙,早。兴,起,指起身。

靡有朝矣,言不止一日,日日如此。

言,句首语词。遂,犹久。这两句说,我在你家既已久了,你就对我粗暴,虐待我了。

咥(xi,去声)然,大笑貌。

静言思之,静而思之。言,句中语词。

躬,身。悼,伤。此句犹言独自悲伤。

隰(xi,阳平),低湿之地。泮,同“畔”,边沿。这句连上句说,淇尚有岸,隰尚有泮,而其夫却行为放荡,没有拘束。

总角,结发,谓男女未成年时。宴,安乐,欢乐。此女子当在未成年时即与男子相识。

晏晏,和柔貌。

旦旦,即怛怛,诚恳貌。旦为“怛”的假借字。

不思其反,不要设想这些誓言会被违反。此为当时男子表示自己始终不渝之词。

反,指违反誓言的事。是,则。已,止,指爱情终止,婚姻生活结束。这两句大意说,我是没有想悼你会违反誓言,但我们的爱情却就这样地完了呀!

关雎 [先秦] 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注释】:
雎鸠:水鸟名,即鱼鹰。传说它们情意专一
逑:(雔)之借字,(雔),双鸟之意
荇菜:水草名
寤:睡醒,寐:睡眠
[1]:音帽,有选择之意
《关雎》是《风》之始也,也是《诗经》第一篇。古人把它冠于三百篇之首,说明对它评价很高。《史记·外戚世家》曾经记述说:“《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厘降……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又《汉书·匡衡传》记载匡衡疏云:“匹配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一般都是以《关雎》为始。……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他们的着眼点是迂腐的,但对诗的本义的概括却基本正确。问题在于它所表现的是什么样的婚姻。这关系到我们对《风》的理解。朱熹《诗集传》“序”说:“凡诗之所谓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又郑樵《通志·乐略·正声序论》说:“《诗》在于声,不在于义,犹今都邑有新声,巷陌竞歌之,岂为其辞义之美哉?直为其声新耳。”朱熹是从诗义方面论述的,郑樵则从声调方面进行解释。我们把二者结合起来,可以认为《风》是一种用地方声调歌唱的表达男女爱情的歌谣。尽管朱熹对《关雎》主题的解释并不如此,但从《关雎》的具体表现看,它确是男女言情之作,是写一个男子对女子爱情的追求。其声、情、文、义俱佳,足以为《风》之始,三百篇之冠。孔子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此后,人们评《关雎》,皆“折中于夫子”(《史记·孔子世家》)。但《关雎》究竟如何呢?
这首诗原是三章:一章四句,二章八句,三章八句。郑玄从文义上将后二章又各分为两章,共五章,每章四句。现在用郑玄的分法。第一章雎鸠和鸣于河之洲上,其兴淑女配偶不乱,是君子的好匹配。这一章的佳处,在于舒缓平正之音,并以音调领起全篇,形成全诗的基调。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统摄全诗。第二章的“参差荇菜”承“关关雎鸠”而来,也是以洲上生长之物即景生情。“流”,《毛传》训为“求”,不确。因为下文“寤寐求之”已有“求”字,此处不当再有“求”义,应作流动讲。这是以荇菜流动从而比喻淑女的难求。“求”字是全篇的中心,通首诗都在表现男子对女子的追求过程,即从深切的思慕到实现结婚的愿望。第三章抒发求之而不得的忧思。这是一篇的关键,最能体现全诗精神。姚际恒《诗经通论》评云:“前后四章,章四句,辞义悉协。今夹此四句于‘寤寐求之’之下,‘友之’、‘乐之’二章之上,承上递下,通篇精神全在此处。盖必著此四句,方使下‘友’、‘乐’二义快足满意。若无此,则上之云‘求’,下之云‘友’、‘乐’,气势弱而不振矣。此古人文章争扼要法,其调亦迫促,与前后平缓之音别。”姚氏对本章在全诗中的重要性分析最为精当。应当补充者,此章不但以繁弦促管振文气,而且写出了生动逼真的形象,即王士祯《渔洋诗话》所谓“《诗》三百篇真如画工之肖物”。林义光《诗经通解》说:“寐始觉而辗转反侧,则身犹在床。”这种对思念情人的心思的描写,可谓“哀而不伤”者也。第四、五章写求而得之的喜悦。“琴瑟友之”、“钟鼓乐之”,都是既得之后的情景。曰“友”,曰“乐”,用字自有轻重、深浅不同。极写快兴满意而又不涉于侈靡,所谓“乐而不淫”。通篇诗是写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思念和追求过程,写求之而不得的焦虑和求而得之的喜悦。
这诗的主要表现手法是兴寄,《毛传》云:“兴也。”什么是“兴”?孔颖达的解释最得要领,他在《毛诗正义》中说:“‘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己心,《诗》文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皆‘兴’辞也。”所谓“兴”,即先从别的景物引起所咏之物,以为寄托。这是一种委婉含蓄的表现手法。如此诗以雎鸠之“挚而有别”,兴淑女应配君子;以荇菜流动无方,兴淑女之难求;又以荇菜既得而“采之”、“芼之”,兴淑女既得而“友之”、“乐之”等。这种手法的优点在于寄托深远,能产生文已尽而意有余的效果。
这首诗还采用了一些双声叠韵的连绵字,以增强诗歌音调的和谐美和描写人物的生动性。如“窈窕”是叠韵;“参差”是双声;“辗转”既是双声又是叠韵。用这类词儿修饰动作,如“辗转反侧”;摹拟形象,如“窈窕淑女”;描写景物,如“参差荇菜”,无不活泼逼真,声情并茂。刘师培《论文杂记》云:“上古之时,……谣谚之音,多循天籁之自然,其所以能谐音律者,一由句各叶韵,二由语句之间多用叠韵双声之字。”此诗虽非句各叶韵,但对双声叠韵连绵字的运用,却保持了古代诗歌淳朴自然的风格。
用韵方面,这诗采取偶句入韵的方式。这种偶韵式支配着两千多年来我国古典诗歌谐韵的形式。而且全篇三次换韵,又有虚字脚“之”字不入韵,而以虚字的前一字为韵。这种在用韵方面的参差变化,极大地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和音乐美。
对《关雎》,我们应当从诗义和音乐两方面去理解。就诗义而言,它是“民俗歌谣”,所写的男女爱情是作为民俗反映出来的。相传古人在仲春之月有会合男女的习俗。《周礼·地官·媒氏》云:“媒氏(即媒官)掌万民之判(配合)。……中春(二月)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不禁止奔);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关雎》所咏未必就是这段史事的记实,但这段史实却有助于我们了解古代男女相会、互相爱慕并希望成婚的心理状态和风俗习尚。文学作品描写的对象是社会生活,对社会风俗习尚的描写能更真实地再现社会生活,使社会生活融汇于社会风习的画面中,从而就更有真实感。《关雎》就是把古代男女恋情作为社会风俗习尚描写出来的。就乐调而言,全诗重章叠句都是为了合乐而形成的。郑樵《通志·乐略·正声序论》云:“凡律其辞,则谓之诗,声其诗,则谓之歌,作诗未有不歌者也。”郑樵特别强调声律的重要性。凡古代活的有生气的诗歌,往往都可以歌唱,并且重视声调的和谐。《关雎》重章叠句的运用,说明它是可歌的,是活在人们口中的诗歌。当然,《关雎》是把表达诗义和疾徐声调结合起来,以声调传达诗义。郑玄《诗谱序》云:“《虞书》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然则诗之道,放于此乎?”
(选自《中华文学鉴赏宝库》,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聂石樵)
-------------------------------------------------
1.关关:水鸟叫声。雎(音居)鸠:水鸟,一名王雎,状类凫鹥,生有定偶,常并游。
2.洲:河中沙洲。
3.窈窕:美心为窈,美状为窕。淑:善,好。
4.好逑(qiú):理想的配偶。逑,配偶。
5.参差:长短不齐。荇(xìnɡ杏)菜:多年生水草,夏天开黄色花,嫩叶可食。
6.流:顺水势采摘。
7.寤(wù务):睡醒;寐:睡着。
8.思:语助。服:思念、牵挂。
9.悠:忧思貌。
10.辗:半转。反侧:反身,侧身。
11.友:交好。
12.芼(mào):选择,采摘。
题解:诗人对河边采摘荇菜的美丽姑娘的恋歌
译文:
雎鸠关关在歌唱,
在那河中小岛上。
善良美丽的少女,
小伙理想的对象。
长长短短鲜荇菜,
顺流两边去采收。
善良美丽的少女,
朝朝暮暮想追求。
追求没能如心愿,
日夜心头在挂牵。
长夜漫漫不到头,
翻来复去难成眠。
长长短短鲜荇菜,
两手左右去采摘。
善良美丽的少女,
弹琴鼓瑟表爱慕。
长长短短鲜荇菜,
两边仔细来挑选。
善良美丽的少女,
钟声换来她笑颜。
【赏析一】
诗文欣赏说《诗经·关雎》
吴小如
^^1
近年赏析之风颇为流行,但我认为这类文章并不好作。尤其是讲《诗三百篇》中的作品,首先须通训诂,其次还要明诗旨。因为风、雅、颂距今已远,其可赏析处往往即在字、词的训诂之中。加以旧时奉三百篇为经典,古人说诗每多附会;不明诗旨便如皓天白日为云霾笼罩,必须拨云见日,始能领会诗情。这里姑以《关雎》为例而申说之,惟不免贻人以老生常谈之讥耳。
时至今日,大约没有人再相信《毛诗序》所谓“《关雎》,后妃之德也”一类的话了。说《关雎》大约是经过加工的一首民间恋歌,恐怕不会去事实太远。但《齐》、《鲁》、《韩》三家(包括司马迁、刘向)说此诗,都以为它意存讽刺。这又该作何解释?另外,古人很强调“四始”说(即《关雎》为“风”之始,《鹿鸣》为“小雅”之始,《文王》为“大雅”之始,《清庙》为“颂”之始),认为把《关雎》列为十五国风的第一篇,是有意义的,并非编排上偶然形成的结果。这些都需要我们作出说明。
我以为,无论今文学派的《齐》、《鲁》、《韩》三家诗也好,古文学派的《毛诗》也好,他们解诗,都存在两个问题:一是不理解绝大多数“国风”是民歌,把每一首诗都拉到帝王、后妃或列国诸侯的君、夫人身上;二是把作诗的本意和后来的引申意混同起来。三家诗看到《关雎》中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展转反侧”的话,便扯到周康王身上,说诗意是讽刺他“失德晏起”,正如司马迁在《十二诸侯年表序》中所说:“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而后来的《毛诗》为了同三家诗唱对台戏,于是一反今文家法,大讲“后妃之德”云云,目的在于说它不是刺诗而是赞美之辞。如果我们认识到十五国风中确有不少民歌,并排除了断章取义的方式方法,则三家诗也好,《毛诗》也好,他们人为地加给此诗的迷雾都可一扫而空,诗的真面目也就自然显露出来了。
至于把《关雎》列为“国风”之始,我以为这倒是人情之常。古人原有这样的说法,认为《三百篇》所以被保存下来,乃由于它们是能歌唱的乐章而于诗义无涉,故有些讽刺诗或大胆泼辣的爱情诗也没有被统治阶级删除淘汰。我则以为,从《三百篇》的内容看,总还是先把各地的诗歌搜集起来然后为它们配乐,所配之乐,必不能丝毫不关涉诗的内容,而任意用不相干的乐谱去牵合。《关雎》之所以为“风”之始,恐怕同内容仍有关联。由于诗中有“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的词句,很适合结婚时歌唱,于是就把它配上始而缠绵悱恻、终则喜气洋洋的乐调,而沿用为结婚时的奏鸣曲。盖因恋爱而“寤寐思服”、“展转反侧”乃人之常情,故虽哀而不伤(“哀”有动听感人的意思);夫妇结婚原属正理,君子淑女相配并不违反封建伦常,故虽乐而不淫。这样,自然就把它列为“国风”之首了。直到今日,我们遇到喜庆节日,也还是要唱一些欢快热闹的歌,奏一些鼓舞人心的曲子,取其顺心如意。这并不是什么迷信,而是同喜庆节日的气氛相适应。如果办喜事时奏哀乐唱悼亡诗,撇开吉利与否的迷信观点不谈,至少产生败兴和杀风景的反效果,总是招人憎厌的。《三百篇》的乐章既为统治阶级所制定,当然要图个吉利,把体现喜庆气氛的作品列于篇首。这不仅符合他们本阶级的利益,即从人情之常来讲,也是理当如此。
^^2
从古以来,《关雎》就有两种分章的方式。一种是每四句为一章,全诗共五章。另一种是分为三章,第一章四句,第二、第三章各八句。从文义看,我倾向于第二种分法。第一章是总述,态度比较客观;第二、三章则从男主人公方面落笔,先说他在未得淑女时思念之苦,连觉也睡不着;然后再说他求得淑女与之成婚以后,他将千方百计同她鱼水和谐,使她心情欢乐舒畅。如果说第二章近于现实主义的描写,那么第三章便带有浪漫主义情调,抒情主人公乃为爱情获得成功的美好前景而陶醉了。
讲到这首诗的表现形式,历来也有两种意见。即在赋、比、兴几种表现手法中,有人认为“关关雎鸠”两句和“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等描写是比兴,由河洲的禽鸟和水中的荇菜“兴”起君子求淑女的愿望,这就是诗的主题。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此诗干脆自始至终都是“赋”。而说它的手法是“赋”的,又有两种解释。一是古人旧说,认为采荇菜的活动本是贵族妇女(包括后妃以及嫔妾)应做的“本职工作”,所以是“赋”;二是今人新说,认为这是一首写实的情歌,小伙子看上了河上采荇菜的劳动少女,于是表示了爱慕之情,无论“雎鸠”的鸣声也好,采荇菜的场面也好,都是“君子”身临其境耳闻目见的,当然属于“直陈其事”的“赋”了。这些说法都能言之成理,读者不妨互参。
不过如让我讲这首诗,我倒比较倾向于“比兴”说。所谓比兴手法,特别是“兴”,并不是诗人在实际生活之外凭空找来点什么填塞入诗,而是以即目所见、倾耳所闻的当前实际景物做为抒发思想感情的媒介,顺带着产生了联想。我们可以承认“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诗人眼前实景,但这一对在河洲上互相依偎着一唱一和的水鸟,自然会引起未婚青年男子迫切寻找淑女以为配偶的强烈意愿。诗人在选择诗料时单单看中了“关关雎鸠”,这本身就体现了“比兴”的作用。否则诗人为什么不写别的呢?换言之,也只有写互相鸣和的一对水禽才与这首诗的主题合拍,才算得上典型化。如果硬把它限制在“赋”的框框里,反倒近于自然主义的解释了。
我把“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以及“采之”、“芼之”也讲成比兴手法,是以字、词的训诂为依据的。古人大都把“流”、“采”、“芼”讲成同义词,即都有“寻求”、“采摘”和“择取”的意思。“流”之训“求”,从西汉的刘向(他是治《鲁诗》的),东汉的高诱(说详《吕氏春秋注》),到清代的马瑞辰(著有《毛诗传笺通释》),都有考证,而且比较可信。比如《说苑》中《越人歌》的汉译就有一句“搴流中洲”(这一句是经过校订的),这里的“搴流”即为同义复合词,“搴”和“流”都作采摘讲。可是朱熹的《诗集传》则兼用“流”字本义,认为这句是指顺着流水去择取荇菜。此说虽遭清人(如姚际恒)非议,我倒觉得朱熹的讲法是从实际生活出发的。至于“芼”,旧注亦训“择”,朱熹却据董逌《广川诗故》解“芼”为“熟而荐之”。我觉得此解亦近理。在现代汉语中,特别是北京方言,我们经常还听到用沸滚水把菜蔬“芼”(mào)一下的说法。即等水烧开后把生的菜放进去,“芼”之使熟,随即捞出。由此可见,荇菜的从“流”到“采”,从“采”到“芼”,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左右”本指人的左右手,引申为左右两边。人们劳动,大抵双手兼用,尤其是采摘或捧掬菜蔬的时候,总是左右手同时并举。这也属生活常识,无劳辞费。
训诂既明,然后讲诗。荇菜之被采摘,犹淑女之被君子所选中。开始采时,在水中左一把右一把,顺水捞来捞去,方向无定;一似男之求女,一上来还没有找到明确目标,只能慢慢物色,宛如在水中寻求中意的荇菜。及至“采”时,则目标已明,看准后便采到手了。既采之后,就要“芼”它一下,使之成为可食之物,亦即是说只等婚期一到,共同生活便将开始了。我所以把它讲成比兴,正是从字、词的训诂上体会出来的。
^^3
下面简单谈谈这首诗的艺术特点。此诗言切而意婉,尤其是第三章,男主人公对所思女子真是设想得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第一章“窈窕淑女”二句,直往直来,连个小弯儿也不拐。但从第二章起,细节描写增多了,小伙子由于“寤寐思服”,彻夜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这确是真情流露。越睡不安稳,越是心潮起伏;而人在恋爱时总是好往乐观处想,于是他想到将来结婚时场面多么热闹,婚后感情多么融洽和谐,生活多么美满幸福。这一切遐想,都是从“悠哉悠哉,展转反侧”的失眠中幻化出来的。虽说是主观的一厢情愿,却并非可望而不可即。后来的剧作家代剧中人立言,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反嫌说得太露;而《关雎》的作者却以丰富而圆满的想象来填充眼前无可排遣的相思,这真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了。难得的是这乃属于典型的东方式的、我国传统的正常恋爱观,即他所盼望的是同淑女成为夫妇(用“好逑”字样可证),而不仅仅是做为情侣(这同《郑风》里的作品就不同了!),这固然有封建统治阶级的烙印,却也体现了汉民族的传统特色。
1950年我曾在大学里教过一年《毛诗》专题课,承废名师(冯文炳先生)把他的讲义手稿惠借给我,其中讲《关雎》的一段居然幸存至今,谨转录于下即做为这篇小文的结束:
“兴”是现实主义的技巧,是不错的。这首诗即河洲之物而起兴,显见为民间产物;采荇尤见出古代劳动人民的生活(可能是女性)。我们对于采荇不免陌生,但采莲蓬、采藕、采菱的生活我们能体会。先是顺流而取,再则采到手,再则煮熟了端上来。表示虽然一件小小事情也不容易做(正是劳动的真精神),这就象征了君子求淑女的心情与周折。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正是“钟鼓乐之”的时候了,意味该多么深长!同时这种工作是眼前事实,并非虚拟幻想,一面写实一面又象征,此所以为比兴之正格,这才是中国诗的长处。后妃固然主德,但后妃哪里梦见“采荇”的乐趣,也未必看得见“雎鸠”的比翼双飞。不过采诗入乐,“太师”的眼光总算够好的。可惜古人不懂得“向人民学习”罢了。(小如按:此段文字乃转摘自我的一份劫后残存的讲稿中,当时是把先生的意思做为自己的话写下来的,因此可能与原文略有出入,读者鉴之。)
【赏析三】
《关雎》这首短小的诗篇,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特殊的位置。它是《诗经》的第一篇,而《诗经》是中国文学最古老的典籍。虽然从性质上判断,一些神话故事产生的年代应该还要早些,但作为书面记载,却是较迟的事情。所以差不多可以说,你翻开中国文学的历史,首先遇到的就是《关雎》。
当初编纂《诗经》的人,在诗篇的排列上是否有某种用意呢?这已不得而知。但至少后人的理解,并不认为《关雎》是随便排列在首位的。孔子《论语》中多次提到《诗》(即《诗经》),但作出具体评价的作品,却只有《关雎》一篇,谓之“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在他看来,《关雎》是表现“中庸”之德的典范。而汉儒的《毛诗序》又说:“《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这里牵涉到中国古代的一种伦理思想:在古人看来,夫妇为人伦之始,天下一切道德的完善,都必须以夫妇之德为基础。《毛诗序》的作者认为,《关雎》在这方面具有典范意义,所以才被列为“《风》之始”。它可以用来感化天下,既适用于“乡人”即普通百姓,也适用于“邦国”即统治阶层。如此说来,《关雎》之义大矣!这种理解究竟有多少道理呢?我们暂且撇下,先从诗歌本身说起。
《关雎》的内容其实很单纯,是写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写他得不到“淑女”时心里苦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到了“淑女”就很开心,叫人奏起音乐来庆贺,并以此让“淑女”快乐。作品中人物的身份十分清楚:“君子”在《诗经》的时代是对贵族的泛称,而且这位“君子”家备琴瑟钟鼓之乐,那是要有相当的地位的。以前常把这诗解释为“民间情歌”,恐怕不对头,它所描绘的显然是贵族阶层的生活。另外,说它是情爱诗当然不错,但恐怕也不是一般的爱情诗。据我看来,这原来是一首婚礼上的歌曲,是男方家庭赞美新娘、祝颂婚姻美好的。《诗经·国风》中的很多歌谣,都是既具有一般的抒情意味、娱乐功能,又兼有礼仪上的实用性,只是有些诗原来派什么用处后人不清楚了,就仅当作普通的歌曲来看待。我们把《关雎》当作婚礼上的歌来看,从“窍窕淑女,君子好逑”,唱到“琴瑟友之”、“钟鼓乐之”,不也是喜气洋洋的,很合适吗?
当然这首诗本身,还是以男子追求女子的情歌的形态出现的。之所以如此,大抵与在一般婚姻关系中男方是主动的一方有关。就是在现代,一个姑娘看上个小伙,也总要等他先开口,古人更是如此。娶个新娘回来,夸她是个美丽又贤淑的好姑娘,是君子的好配偶,说自己曾经想她想得害了相思病,必定很讨新娘的欢喜。然后在一片琴瑟钟鼓之乐中,彼此的感情相互靠近,美满的婚姻就从这里开了头。即使单从诗的情绪结构来说,从见关雎而思淑女,到结成琴瑟之好,中间一番周折也是必要的:得来不易的东西,才特别可贵,特别让人高兴呀!
那么,这首诗又有什么样的特点,可以被当作表现夫妇之德的典范呢?首先,它所写的爱情,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婚姻目的,最终又归结于婚姻的美满,不是青年男女之问短暂的邂逅、一时的激情。这种明确指向婚姻、表示负责任的爱情,更为社会所赞同。其次,它所写的男女双方,乃是“君子”和“淑女”,表明这是一种与美德相联系的结合。“君子”是兼有地位和德行双重意义的,而“窈窕淑女”,也是兼说体貌之美和德行之善。这里“君子”与“淑女”的结合,代表了一种婚姻理想。再次,是诗歌所写恋爱行为的节制性。细读可以注意到,这诗虽是写男方对女方的追求,但丝毫没有涉及双方的直接接触。“淑女”固然没有什么动作表现出来,“君子”的相思,也只是独自在那里“辗转反侧”,什么攀墙折柳之类的事情,好像完全不曾想到,爱得很守规矩。这样一种恋爱,既有真实的颇为深厚的感情(这对情诗而言是很重要的),又表露得平和而有分寸,对于读者所产生的感动,也不致过于激烈。以上种种特点,恐怕确实同此诗原来是贵族婚礼上的歌曲有关,那种场合,要求有一种与主人的身份地位相称的有节制的欢乐气氛。而孔子从中看到了一种具有广泛意义的中和之美,借以提倡他所尊奉的自我克制、重视道德修养的人生态度,《毛诗序》则把它推许为可以“风天下而正夫妇”的道德教材。这两者视角有些不同,但在根本上仍有一致之处。
古之儒者重视夫妇之德,有其很深的道理。在第一层意义上说,家庭是社会组织的基本单元,在古代,这一基本单元的和谐稳定对于整个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意义至为重大。在第二层意义上,所谓“夫妇之德”,实际兼指有关男女问题的一切方面。“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札记·礼运》),孔夫子也知道这是人类生存的基本要求。饮食之欲比较简单(当然首先要有饭吃),而男女之欲引起的情绪活动要复杂、活跃、强烈得多,它对生活规范、社会秩序的潜在危险也大得多,老夫子也曾感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论语》)所以一切克制、一切修养,都首先要从男女之欲开始。这当然是必要的,但克制到什么程度为合适,却是复杂的问题,这里牵涉到社会物质生产水平、政治结构、文化传统等多种因素的综合,也牵涉到时代条件的变化。当一个社会试图对个人权利采取彻底否定态度时,在这方面首先会出现严厉禁制。相反,当一个社会处于变动时期、旧有道德规范遭到破坏时,也首先在这方面出现恣肆放流的情形。回到《关雎》,它所歌颂的,是一种感情克制、行为谨慎、以婚姻和谐为目标的爱情,所以儒者觉得这是很好的典范,是“正夫妇”并由此引导广泛的德行的教材。
由于《关雎》既承认男女之爱是自然而正常的感情,有要求对这种感情加以克制,使其符合于社会的美德,后世之人往往各取所需的一端,加以引申发挥,而反抗封建礼教的非人性压迫的人们,也常打着《关雎》的权威旗帜,来伸张满足个人情感的权利。譬如《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在被锁深闺、为怀春之情而痛苦时,就从《关雎》中为自己的人生梦想找出了理由——当然,实际上她已经走得很远了。(骆玉明)

本文网址:http://m.zb258.com/zuowensucai/29601.html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