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诗人李商隐一生坎坷,仿佛一直在受到风雨的摧残,故此诗慷慨悲歌,一伸抑郁愤懑之气。
这首诗一开篇就在苍凉沉郁的气氛中展示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唐代前期名将郭元振也因曾落拓未遇,但因《宝剑篇》而深得武后赏爱,终于实现匡国之志。这里暗用此典。首句中的“宝剑篇”,系借指自己抒发不遇之感的诗作,故用“凄凉”来形容。从字面看,两句中“凄凉”、“羁泊”连用,再加上用“欲穷年”来突出凄凉羁泊生涯的无穷无已,似乎满纸悲酸凄苦。但由于“宝剑篇”这个典故本身所包含的壮怀激烈的意蕴和郭元振这位富于才略的历史人物在读者脑海中引起的联想,它给人们的实际感受,却是在羁旅飘泊的凄凉中蕴积着一股金剑沉的郁勃不平之气。
颔联承上,进一步抒写羁泊异乡期间风雨凄凉的人生感受。前句触物兴感,实中寓虚,用风雨中飘零满地的黄叶象征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与后句实写青楼管弦正形成一喧一寂的鲜明对比,形象地展现出沉沦寒士与青楼豪贵苦乐悬殊、冷热迥异的两幅对立的人生图景。两句中“仍”、“自”二字,开合相应,极富神味。“仍”是更、兼之意。黄叶本已凋衰,再加风雨摧残,其凄凉景象更令人触目神伤。它不仅用加倍法写出风雨之无情和不幸之重沓,而且有力地透出内心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字既有转折意味,又含“自顾”之意,画出青楼豪贵得意纵恣、自顾享乐、根本无视人间另有忧苦的意态。它与“仍”字对应,正显示出苦者自苦、乐者自乐那样一种冷酷的社会现实和人间关系,而诗人对这种社会现实的愤激不平,也含蓄地表现了出来。
在羁泊异乡的凄凉孤孑境况中,友谊的温暖往往是对寂寞心灵的一种慰藉,颈联因此自然引出对“新知”、“旧好”的忆念。但思忆的结果却反而给心灵带来更深的痛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由于无意中触犯了朋党间的戒律,诗人不但仕途上偃蹇不遇,坎坷终身,而且人格也遭到种种诋毁,被加上“放利偷合”、诡薄无行”(《新唐书·李商隐传》)一类罪名。在这种情况下,“旧好”关系疏远,“新知”遭受非难便是必然的了。两句中一“遭”一“隔”,写出了诗人在现实中孑然孤立的处境,也蕴含了诗人对“薄俗”的强烈不满。从“青楼自管弦”到“旧好隔良缘”,既是对自己处境的深一层描写,也是对人生感受的深一层抒发。凄冷的人间风雨,已经渗透到知交的领域,茫茫人世,似乎只剩下冰凉的雨帘,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温暖的角落了。
唯一能使凄凉的心得到暂时温暖的便只有酒——”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和首联的“宝剑篇”一样,这里的“新丰酒”也暗用典故。初唐的马周落拓未遇时,西游长安,住新丰旅舍。受到冷遇,遂取酒独酌,表现出不凡的气度和性格。后来受到皇帝赏识,拔居高位。诗人想到自己只有马周当初未遇时的落拓,却无马周后来的幸遇,所以只能盼望着用新丰美酒一浇胸中块垒。然而羁泊异乡,远离京华,即使想如马周失意时取新丰美酒独酌也不可得,所以说“心断”。通过层层回旋曲折,终于将诗人内心的郁积苦闷发抒到极致。末句以问语作收,似结非结,正给人留下苦闷无法排遣、心绪茫然无着的印象。
诗题“风雨”,具有象征意蕴。象征着包围、压抑、摧残、扼杀贤才的冷酷无情的社会现实。但品味全诗,便会体会到作者在批判揭露阴暗现实的同时又表现一种积极用世的生活热情。首、尾两联用郭元振、马周之典也流露出对初唐开明政治的向往和匡时济世的强烈要求。这正是一切正直的有事业心而又不遇于时的知识分子所共有的心境,故此诗具有典型性和深广的社会意义。
无题 [唐] 李商隐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这是诗人以“无题”为题目的许多诗歌中最有名的一首寄情诗。整首
诗的内容围绕着第一句,尤其是“别亦难”三字展开。“东风”句点了时节,但
更是对人的相思情状的比喻。因情的缠绵悱恻,人就像春末凋谢的春花那样没了
生气。三、四句是相互忠贞不渝、海誓山盟的写照。五、六句则分别描述两人因
不能相见而惆怅、怨虑,倍感清冷以至衰颜的情状。唯一可以盼望的是七、八两
句中的设想:但愿青鸟频频传递相思情。
首联是极度相思而发出的深沉感叹,在聚散两依依中突出别离的苦痛。“东风无力百花残”一句,既写自然环境,也是抒情者心境的反映,物我交融,心灵与自然取得了精微的契合。这种借景物反映人的境遇和感情的描写,在李商隐的笔底是常见的。例如《夜雨寄北》的前两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次句不仅象征诗人留滞巴蜀,而且反映了客子离人的百无聊赖,同“东风无力百花残”一样,写实与象征融为一体,赋予感情以可以感触的外在形态,也就是通常说的寓情于景的抒情方式。“别”字,不是说当下正在话别,而是指既成的被迫分离。前人诗中曾有“别日何易会日难”(曹丕《燕歌行》)“别易会难得”(宋武帝《丁都护歌》)等句,都是以强调重聚之难而感叹离别之苦。李商隐从这里推进一步,表明因为“相见时难”所以“别亦难”——难以割舍、痛苦得难以禁受。“东风”点了时节,但更是对人的相思情状的比喻。因情的缠绵悱恻,人就像春末凋谢的春花那样没了生气。两个“难”字包含了不同的意义,前一个“难”是写当初两人相聚的不易,有过多少思念追求;后一个“难”字则写出离别时的难舍难分和离别后双方所经受的情感煎熬,可见这对恋人的爱情生活是多么的艰难和辛酸。第二句则写伤别之人偏逢暮春。百花盛开凭借的是春风之力,而春风力竭,则群芳凋逝。花尚如此,人就不能怎样了。诗人在这里用暮春景象进一步表达了人世遭逢的深深感伤。
颔联接着写因为“相见时难”而“别亦难”的感情,表现得更为曲折入微。诗人以象征的手法写出自己的痴情苦意以及九死而不悔的爱情追求。“春蚕到死丝方尽”中的“丝”字与“思”谐音,全句是说,自己对于对方的思念,如同春蚕吐丝,到死方休。“蜡炬成灰泪始干”是比喻自己为不能相聚而痛苦,无尽无休,仿佛蜡泪直到蜡烛烧成了灰方始流尽一样。思念不止,表现着眷恋之深,但是终其一生都将处于思念中,却又表明相会无期,前途是无望的,因此,自己的痛苦也将终生以随。可是,虽然前途无望,她却至死靡它,一辈子都要眷恋着;尽管痛苦,也只有忍受。所以,在这两句里,既有失望的悲伤与痛苦,也有缠绵、灼热的执着与追求。追求是无望的,无望中仍要追求,因此这追求也着有悲观色彩。这些感情,好象在无穷地循环,难以求其端绪;又仿佛组成一个多面的立体,光从一个角度是不能见其全貌的。诗人只用两个比喻就圆满地表现了如此复杂的心理状态,表明他的联想是很丰富的。“春蚕”句首先是人的眷恋感情之缠绵同春蚕吐丝绵绵不尽之间的联想,又从蚕吐丝到“死”方止而推移到人的感情之生死不渝,因此写出了“到死丝方尽”,使这一形象具有了多种比喻的意义。南朝乐府西曲歌《作蚕丝》:“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造意与《无题》的“春蚕”句相近。不过,这里的春蚕“何惜微躯尽”,是在料定“缠绵自有时”、前途颇有希望的情况下产生的意念。《无题》“春蚕”句则不然,就其表现追求精神而言,它表现的追求是无望的,却又是不计希望之有无的,感情境界有差异,联想也更为曲折。以蜡烛的燃烧比喻痛苦的煎熬,在李商隐以前的南朝乐府中,也不少见。如“思君如明烛,中宵空自煎”(王融《自君之出矣》),“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陈叔达《自君之出矣》)等皆是。“蜡炬成灰泪始干”同样是用蜡烛作比喻,却不是单一地以蜡泪比拟痛苦,而是还进一步以“成灰始干”反映痛苦的感情终生以随,联想比前人深微复杂得多,形象的底蕴也因此而丰富得多了。以上四句着重揭示内心的感情活动,使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具体化,写得很精彩。
颈联从诗人体贴关切的角度推测想象出对方的相思之苦。上句是写出了年轻女子"晓妆对镜,抚鬓自伤"的形象,从中暗示出女方的思念和忧愁。“云鬓改”,是说自己因为痛苦的折磨,夜晚辗转不能成眠,以至于鬓发脱落,容颜憔悴,亦即六朝诗人吴均所说“绿鬓愁中改,红颜啼里灭”(《和萧洗马子显古意六首》)的意思。但是,《无题》“晓镜”句说的是清晨照镜时为“云鬓改”而愁苦,并且是“但愁”——只为此而愁。这就生动地描写了纡折婉曲的精神活动,而不再是单纯地叙述青春被痛苦所消磨这件事了。自己于夜间因痛苦而憔悴,清晨又为憔悴而痛苦。夜间的痛苦,是因为爱情的追求不得实现;次日为憔悴而愁,是为了爱情而希望长葆青春,总之,为爱情而憔悴,而痛苦,而郁悒。这种昼夜廻环、缠绵往复的感情,仍然表现着痛苦而执着的心曲。下句,“应觉月光寒”是借生理上冷的感觉反映心理上的凄凉之感。“应”字是揣度、料想的口气,表明这一切都是自己对于对方的想象。想象如此生动,体现了她对于情人的思念之切和了解之深。直接写出年轻女子寒夜相思的悲凉情境,深夜沉吟,孤寂无伴,会感觉月光的刺骨清寒。细腻地描写对方的愁苦,可见诗人对女方的体贴入微,也就更加表现出诗人感情的深挚。
尾联想象愈具体,思念愈深切,便愈会燃起会面的渴望,这就是其内容。既然会面无望,于是只好请使者为自己殷勤致意,替自己去看望他。诗词中常以仙侣比喻情侣,青鸟是一位女性仙人西王母的使者,蓬山是神话、传说中的一座仙山,所以这里即以蓬山用为对方居处的象征,而以青鸟作为抒情主人公的使者出现。这个寄希望于使者的结尾,并没有改变“相见时难”的痛苦境遇,不过是无望中的希望,前途依旧渺茫。诗已经结束了,抒情主人公的痛苦与追求还将继续下去。
这首诗,从头至尾都融铸着痛苦、失望而又缠绵、执着的感情,诗中每一联都是这种感情状态的反映,但是各联的具体意境又彼此有别。它们从不同的方面反复表现着融贯全诗的复杂感情,同时又以彼此之间的密切衔接而纵向地反映以这种复杂感情为内容的心理过程。这样的抒情,联绵往复,细微精深,成功地再现了心底的绵邈深情。
诗中一、三、四、五各句,都可以从李商隐以前的诗歌创作中发现相似的描写。在前人创作的薰陶和启发下,诗人有所继承和借鉴。但是他并没有简单地模仿前人,而是以很高的创造性,向前跨进了一大步,把原来比较朴素的表现手段改造得更曲折、生动,用以反映更为丰富、深刻的思想感情,实际上已经脱去旧的形迹,成为新的创造了。从这里可以看出,诗人丰富的文学修养与他对于意境和表现手段的探索,是这首诗取得成就的重要条件。瑶池 [唐] 李商隐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注释】:
黄竹,地名。传用穆王游黄竹之丘,遇风雪,见路有冻人,作诗三章哀之。穆王:西周人。传他曾乘八匹骏马拉的车西游至昆仑山,西王母宴之于瑶池,临别对歌,相约三年后再来,但不久便死了。
【简析】:
这是一首情诗。在诗人的想象中,神仙也是渴望爱情的。
我们在李商隐的〈嫦娥〉诗中,提到后羿到昆仑山向西王母乞求长生不老仙药的故事。西王母的神话,常被中国的诗人引用,更有趣的是有关西王母的容貌、性别,历代的记载不同。虽然诗人所描述的西王母都是丰姿曼妙的女子,但事实上西王母的形貌,在现存最早的文献记载中,他只是一只人状、豹尾、虎齿而善啸的怪物罢了。我们就透过李商隐的另一首〈瑶池〉诗来探讨这则神话故事。
这首诗首句的「瑶池阿母」,指的就是王母。〈黄竹歌〉是穆王作的哀民诗,八骏是穆王所骑的八匹骏马,牠们的名字是:绝地、翻羽、奔宵、起影、踰辉、超光、腾雾、挟翼。诗中的穆王是指周昭王的儿子满,在位五十五年。
诗的大意是说,住在昆仑山瑶池的西王母打开她美丽的窗子,这里是她当年宴请穆王的地,当她在窗边等待,希望穆王能够再来,却只听到人间传来穆王眼见天寒地冻,北风雨雪,路有冻人,心中悲悯,写下的哀民诗-〈黄竹歌〉,哀怨的歌声传到昆仑山,西王母心想,穆王的八匹骏马能够日行三万里,但是为什么穆王不再到昆仑山来呢?
有关西王母的记载,最早见于《山海经》〈西次三经〉:「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头上戴花),是司(掌管)天之厉及五残(瘟疫、刑罚的怪神)。」
〈海内北经〉的记载则说:「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王母取,食在昆仑北。」
这两则记载中,前一段所形容的西王母长相很可怕,后一段则增加了三只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同书〈大荒西经〉的描述较详细:「西海之南,流少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文尾,皆白处之(有白点)。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燃烧)。有人戴胜,虎齿,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这则记载对西王母所住洞穴周围的环境,又详细描述。《山海经》书中,有关西王母的神话,其记载大致如此。
其后《淮南子》〈览冥训〉有:「羿请不死之药于王母,姮娥(嫦娥)窃以奔月。」的说法,也就是我们上篇所讲的,这里对西王母的形貌没有说明。
但到了《穆天子传》中,对西王母的记载便有了很大的改变,《穆天子传》说:「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乃执白圭玄璧,以见西王母。………乙丑,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天子答之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还)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再回到这里)』」。
这里的西王母已经由怪物变成一位会唱歌,会款待君王的主人了。而且还与穆天子相约来日再见。
再稍后的汉武故事中,有一段写西王母会见汉武帝,对西王母的描述更详细:「七月七日,上(指汉武帝)于承华殿斋,日正中,忽见有青鸟从西方来………是夜漏七刻,空中无云,隐如雷声,竟天紫气。有顷,王母至,乘紫车,玉女夹驭,戴七胜,青气如云,有二青鸟,夹侍母旁,下车,上迎拜,延母坐,请不死之药。」
这里的西王母是西方的王母,有玉女帮她驾车,有青鸟当她的从者。
《汉武内传》对西王母的形貌姿容,又有更生动的刻划:「王母上殿东向坐,着黄金褡襦(披风),文采鲜明,光仪淑目,帝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上太华髻,戴太真晨婴之冠,履元璚风文鸟,视之年三十许,修短得中,天姿掩霭,容颜绝世,真灵人也。」
西王母的神话,流传到汉朝,便成为一位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美丽仙女,与最初虎齿豹尾的怪物相差十万八千里。
李商隐诗中的西王母,等待穆天子再来瑶池,除了前所举《穆天子传》中记载外,《列子》周穆王中也曾记载说:「穆天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遂宾于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王和之,其辞哀焉。」二者可以互相比较。
李商隐用西王母的神话写这首诗,是带有讽刺意义的,诗中后一句「穆王何事不重来」,是以西王母唱歌邀请穆天子----「将子无死,尚能复来」,问穆天子如果没死,能不能再来瑶池作客?穆天子回答她,回去把万民安顿好,三年后会再来。然而西王母朝思暮盼,穆王没有再到瑶池,诗人故意用「何事不重来」的问句,便是讽刺人那有不死的,想求仙以求长生,毕竟只是妄想,用这种藉神话传说讽刺时事的写法,是希望对汉朝君臣迷信长生不死之术提出一些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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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 [唐] 李商隐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霄犹得梦依稀。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春雨》抒写了诗人与情人相见时的欢乐,离别后的怀思和失恋中强烈的痛苦。诗人重寻旧地,不见所爱女子,因而惆怅不已。诗中借助飘洒的迷蒙的春雨烘托别离的寥落与怅惘,渲染伤春怀远、音书难寄的苦闷,创造出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李商隐在这首诗中,赋予爱情以优美动人的形象。诗借助于飘洒天空的春雨,融入主人公迷茫的心境、依稀的梦境,以及春晼晚、万里云罗等自然景象,烘托别离的寥落,思念的深挚,构成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一联,前一句色彩(红)和感觉(冷)互相比照。红的色彩本来是温暖的,但隔雨怅望反觉其冷;后一句珠箔本来是明丽的,却出之于灯影前对雨帘的幻觉,极细微地写出主人公寥寂而又迷茫的心理状态。末联“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也富于象征色彩。特别有创造性地借助于自然景,把“锦书难托”的预感形象化了,并把忧郁怅惘的情绪与广阔的云天,融为一体。凡此,都成功地表现出了主人公的生活、处境和感情,情景、色调和气氛都令人久久难忘。这种真挚动人的感情和优美生动的形象结合在一起,构成一种艺术魅力,在它面前,人们是免不了要支付出自己的同情的。李商隐的爱情诗含蓄蕴藉、幽美凄艳。他致力于情思意绪的体验、把握与再现,用幽微隐约、迂回曲折的方式,将心中的朦胧意绪转化为恍惚迷离的意象。他善用哀婉的情调、美丽的意象与辞采,表达复杂的心绪。在这首诗中,红楼、珠箔、春雨、灯影等意象,加上迷茫的心境、依稀的梦境,使诗境凄美幽约;春晚日暮和云罗万里,则烘托出离别的寥落、思念的深挚。同时,李商隐的爱情诗内涵极为丰厚,决不仅仅围绕单一的情绪反复吟唱,而是虚虚实实,忽此忽彼,或今或昔,一重情思套着另一重情思。将难言的情感表现得生动而丰富,却又让人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嫦娥 [唐] 李商隐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就内容而论,这是一首咏嫦娥的诗。然而各家看法不一。有人以为歌咏意中人的私奔,有人以为是直接歌咏主人公处境孤寂,有人以为是借咏嫦娥另外有所寄托,有人以为是歌咏女子学道求仙,有人以为应当作“无题”来看。我们姑且当作歌咏幽居寂处,终夜不眠的女子。以此而论,着实写得贴情贴理。语言含蕴,情调感伤。
--引自"超纯斋诗词"bookbest.163.net翻译、评析:刘建勋
中国与月亮有关的神话中,恐怕是嫦娥奔月的故事最为脍炙人口,且又家喻户晓。中国文学作品里,也有很多文人以这个美丽动人的传说做为写作题材,其中尤以李商隐的〈嫦娥〉诗最具代表性。
李商隐字义山,是晚唐的代表诗人,才学兼具,却多愁善感,二十多岁便考取进士,他原来也有很高的政治理想抱负,但一生之中却被政治派别和感情的痛苦所纠缠,以致于抑郁不得志,而造成他感伤忧郁的性格。李商隐所处的时代,正是唐代牛、李两派排挤倾轧最激烈的时候,他原依牛派的令狐绹考取进士,后与李派王茂元的女儿结婚,婚后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但不久王夫人死了,他非常感伤。政治上的冲突,情感上的失落,使他的诗呈现忧愁悲伤的情调。
这首诗是以嫦娥奔月的故事为题材,衬托诗人身心两方面的寂寞孤单。
云母是一种很珍贵的矿石,切割成薄片便成半透明的晶体,可以透光,古人拿来做镜屏,或屏风上的装饰品。
屏风是古人陈设于室内,用以挡风或遮蔽的用具。这首诗中的屏风用云母装饰,可见很精美细致,「烛影深」是指屏风后面透出来的烛光,诗人用「深」字形容烛光映在屏风上的烛影,让人觉得屏风后面的屋子很幽深。屋子的主人,在幽深的屋内,望向窗外,只见「长河渐落晓星沉」。
长河指银河,又叫天河,是由大量恒星构成的星系,在晴天的夜空,呈银白色带状。晓星即晨星,诗人在屋子里望见窗外天空中长河逐渐疏落,晨星也逐渐稀微了,他必定是整晚没有睡觉。什么事使他长夜无眠,一个人坐在幽深的屋子看长河渐落,看晓星西沉呢?想必是孤独寂寞的心情没有办法排解吧!所以当他望向夜空的时候,很自然便会联想到月中的嫦娥,诗人便一厢情愿的写到「嫦娥应悔偷灵」,也许暗中也透露自己对以失落感情的悔恨,写来深情感人。
关于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神话,古书中有很多的记载,日人白川静先生曾综合各家的说法加以整理归纳。
后羿,有些书称他为后羿,是一位英勇且善于射箭的天神。嫦娥又叫姮娥,是后羿的妻子,他原本是天上的女神,和月亮女神常羲在传说上有些关系。
故事发生在唐尧时代,曾经有九个太阳同时出现在天空,造成严重的的旱灾,给贤能爱民的尧带来极大的忧愁烦恼,尧每天向天帝帝俊祷告,请求天地为人民解除这个灾害。十个太阳原是帝俊和他的妻子羲和生的,他们原来住在东方海外的汤谷,每天由母亲羲和驾车护送一个太阳到天空值班,但日子久了,千百万年都如此轮流值班,他们觉得很乏味,便私下商议第二天早晨轰的一声全跑出来,不理会羲和妈妈在车上大声呼唤,顽皮的太阳觉得这样很好玩,便每天都结伴出来,不愿分开。
大地受不了十个太阳炎热的烘烤,植物枯死,野兽也四处侵害人民,人民或热死,或饿死,或被野兽吃掉,天帝只好派遣后羿带着一张红色的弓,十枝白色的箭到地球上帮助尧解决难题,因为十个太阳都是天帝的儿子,天帝只让后羿装个样子吓一吓十个太阳,并不希望后羿射下十个太阳。
后羿带着妻子嫦娥降到凡间,看到愁苦的尧,以及奄奄一息的可怜人民,他们听到天神后羿下凡间,都高兴得聚集在王城的广场上,大声吶喊欢呼,请求后羿替他们诛除恶害。后羿怜悯可怜的人民,痛恨太阳逞威,于是再也无法顾到天帝的嘱咐,只是对太阳摆个样子,吓吓他们,后羿决定把这些太阳收拾下来,免得他们将来又出来捣蛋。于是后羿走到广场中间,从肩上拿下红色的弓,取出白色的箭,搭上箭,拉满弓,对准天上,咻!咻!射下几个太阳,气温也顿然凉爽了些。这时尧忽然想起太阳对人民也有大功,不能全射下来,于是令人暗中从后羿的箭囊取走一枝箭,所以天空还剩下一个太阳。
后羿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天帝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天帝很生气后羿射杀了他九个儿子,便革除他的神籍,嫦娥也连带受到处分,从此二人便住在凡间。
后羿和嫦娥夫妻间的感情,原来很好,但嫦娥受到丈夫连累,使她由天上的仙女降为人间的凡人,心中有很多悲愁烦恼,时常抱怨并责怪后羿,两个人感情便有了裂痕。嫦娥伤心不能再回到天上,更害怕将来死了以后要到阴间和鬼魂住在一起,后羿也不愿意死后到阴间过那种愁惨阴暗的生活,他听说在昆仑山的西方,有一个神人,名叫西王母,藏有不死的药,吃了这药,便可以长生不死,于是决定到昆仑山,请求西王母送他不死的良药。
西王母对于为人民除大害的英雄后羿,被开除神籍的遭遇非常同情,便送后羿不死的药,并告诉后羿,这些药如果他们夫妻两人分着吃,便可以长生不死如果一个吃了可以升天成神,并嘱付后羿好好收藏,因为除此之外,长生不死的药再也没有了。
后羿高高兴兴的带着药回家,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嫦娥,并把药交给嫦娥保管,准备选一个美丽的日子,夫妻一起吃,在凡间过着长生不死的恩爱生活,也不比回到天上差。但自私的嫦娥却不这么想,她认为自己原是天上的仙女,受到丈夫连累才被留在凡间,于是便趁着后羿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的把药全吃了,飞到月宫去。
后羿回来后,发现嫦娥不见了,地上留着一个空瓶子,他知道他的妻子背弃他,单独回到天上,从此之后,后羿变得暴躁易怒,后来被家臣逢蒙设计杀害。后羿死后,人民为了纪念他的功德,奉他作完布神,供奉家中诛邪除怪。
嫦娥升上月宫,从此一个人过着孤独寂寞的日子,所以李商隐在诗里面才会写到「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记录这一段苍凉而美丽的神话故事。
「羅鳳珠老師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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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题为“嫦娥”,实际上抒写的是处境孤寂的主人公对于环境的感受和心灵独白。
前两句描绘主人公的环境和永夜不寐的情景。室内,烛光越来越黯淡,云母屏风上笼罩着一层深深的暗影,越发显出居室的空寂清冷,透露出主人公在长夜独坐中黯然的心境。室外,银河逐渐西移垂地,牛郎、织女隔河遥望,本来也许可以给独处孤室的不寐者带来一些遐想,而现在这一派银河即将消失。那点缀着空旷天宇的寥落晨星,仿佛默默无言地陪伴着一轮孤月,也陪伴着永夜不寐者,现在连这最后的伴侣也行将隐没。“沉”字正逼真地描绘出晨星低垂、欲落未落的动态,主人公的心也似乎正在逐渐沉下去。“烛影深”、“长河落”、“晓星沉”,表明时间已到将晓未晓之际,着一“渐”字,暗示了时间的推移流逝。索寞中的主人公,面对冷屏残烛、青天孤月,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尽管这里没有对主人公的心理作任何直接的抒写刻画,但借助于环境氛围的渲染,主人公的孤清凄冷情怀和不堪忍受寂寞包围的意绪却几乎可以触摸到。
在寂寥的长夜,天空中最引人注目、引人遐想的自然是一轮明月。看到明月,也自然会联想起神话传说中的月宫仙子──嫦娥。据说她原是后羿的妻子,因为偷吃了西王母送给后羿的不死药,飞奔到月宫,成了仙子。“嫦娥孤栖与谁邻?”在孤寂的主人公眼里,这孤居广寒宫殿、寂寞无伴的嫦娥,其处境和心情不正和自己相似吗?于是,不禁从心底涌出这样的意念:嫦娥想必也懊悔当初偷吃了不死药,以致年年夜夜,幽居月宫,面对碧海青天,寂寥清冷之情难以排遣吧。“应悔”是揣度之词,这揣度正表现出一种同病相怜、同心相应的感情。由于有前两句的描绘渲染,这“应”字就显得水到渠成,自然合理。因此,后两句与其说是对嫦娥处境心情的深情体贴,不如说是主人公寂寞的心灵独白。
这位寂处幽居、永夜不寐的主人公究竟是谁?诗中并无明确交待。诗人在《送宫人入道》诗中,曾把女冠比作“月娥孀独”,在《月夜重寄宋华阳姊妹》诗中,又以“窃药”喻指女子学道求仙。因此,说这首诗是代困守宫观的女冠抒写凄清寂寞之情,也许不是无稽之谈。唐代道教盛行,女子入道成为风气,入道后方体验到宗教清规对正常爱情生活的束缚而产生精神苦闷,三、四两句,正是对她们处境与心情的真实写照。
但是,诗中所抒写的孤寂感以及由此引起的“悔偷灵药”式的情绪,却融入了诗人独特的现实人生感受,而含有更丰富深刻的意蕴。在黑暗污浊的现实包围中,诗人精神上力图摆脱尘俗,追求高洁的境界,而追求的结果往往使自己陷于更孤独的境地。清高与孤独的孪生,以及由此引起的既自赏又自伤,既不甘变心从俗,又难以忍受孤孑寂寞的煎熬这种微妙复杂的心理,在这里被诗人用精微而富于含蕴的语言成功地表现出来了。这是一种含有浓重伤感的美,在旧时代的清高文士中容易引起广泛的共鸣。诗的典型意义也正在这里。
孤栖无伴的嫦娥,寂处道观的女冠,清高而孤独的诗人,尽管仙凡悬隔,同在人间者又境遇差殊,但在高洁而寂寞这一点上却灵犀暗通。诗人把握住了这一点,塑造了三位一体的艺术形象。这种艺术概括的技巧,是李商隐的特长。
(刘学锴)落花 [唐] 李商隐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首联上句写的是客去楼空,下旬写小园花飞。诗人成功地发挥了联想的技巧,运用“客竞去”写留人不住,用“花乱飞”写留春不住的艺术手法,从“竞”和“乱”中让人品味出怨有情之人却无情,恼无情之花却有情的感觉。诗里行间表达出主人在客去楼空之后对春去花落的一种怅然之感,从而使花、情、意融为一体,达到了以情致动人的目的。颔联写离去之人由园内到园外远去的步履。上句从地理“参差”遘路崎岖不平,到“曲陌”蜿蜒曲折,一“连”字,写尽道路难行。下旬从时间着眼,“迢递”为遥远之处,送斜晖写主人长时间伫立在楼上,呆呆地瞩目远方,仿佛在送别夕阳落山,实际上是在目送不断远去的客人。第三联写落花飘零,使视线由园外转入园内,由上而下。颈联写主人的感受,看到地上的落花越来越多,主人愁肠寸断,不忍归去,这是一种惜春的心理。下旬写眼前的事实,枝头的残花也越来越少,真是东风无情,春色难驻。不难看出,诗中透出诗人那种惜春却无奈忧伤之感。尾联语义双关显示出高明的技巧,使人、花相结合。这里诗人感慨万分,一是叹花:多情的花朵用自己的美艳点缀春色,最终得到的却是凋落飘零沾人衣裙的结局;二是叹己:我虽有怜惜芳菲之心,然而无计留春,最终只能落得个怆然涕下,泪沾衣襟的结果。全诗纯用白描,而落花与惜花者之神情全出,在淡淡的背景下,稀疏的笔意中,表达了诗人细致微妙的情思,把个落花季节写得愁肠寸断。不难看出,它已不是见花落泪、春归伤情的一般伤情诗了,而是比平常的伤春诗有更多的意蕴,更丰富的内涵。诗借对落花命运的怜惜,表现了诗人对一切美好事物被摧残的深深惋惜;诗人的一腔幽怨、缕缕情思在对落花深情的怜惜中含蓄婉转地透出,可谓情深韵美。诗的首尾两联,更是既得落花神韵,又意在言外地传达出诗人的情思。诗歌是回顾漫长的文化积淀过程,首先从花开到花落,这自然界的演变过程。诗歌同人世的沧桑变换,荣枯无常,生涯浮沉的规律相契合。这从而成为生命盛衰的象征,富于哲理意味。其次花性柔弱,花开有时。自然是人类永远的认识对象和审美对象。诗人通过对花落表达出诗人身世坎坷。
锦瑟 [唐]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注释】:
古瑟有弦五十条。柱,调整弦的音调高低的支柱;思读去声,因律诗不得一连出现三个平声。蓝田:在今陕西省蓝田县东南,古代著名的美玉产地。
【简析】:
本诗属于一首晚年回忆之作,虽然有些朦胧,却历来为人传诵。
诗的首联由幽怨悲凉的锦瑟起兴,点明“思华年”的主旨。无端,无缘无故,没有来由。五十弦,《史记·封禅书》载古瑟五十弦,后虽一般为二十五弦,但仍有其制。诗的一、二两句是说:绘有花纹的美丽如锦的瑟有五十根弦,我也快到五十岁了,一弦一柱都唤起了我对逝水流年的追忆。
诗的颔联与颈联是全诗的核心。在颔联中,庄周梦蝶的故事见《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诗句中的“晓梦”,指天将亮时做的梦。“迷蝴蝶”,指对自己与蝴蝶之间的关系迷茫。面对群雄逐鹿,变化剧烈的战国社会,庄周产生了人生虚幻无常的思想,而李商隐则是有感于晚唐国势衰微,政局动乱,命运如浮萍而用此典故的。用此典故,还包含着他对爱情与生命消逝的伤感。他似乎已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要把深深的痛苦与怨愤倾泄出来。望帝的传说见《寰宇记》说:“蜀王杜宇,号望帝,后因禅位,自亡去,化为子规。”子规即杜鹃。诗人笔下美丽而凄凉的杜鹃已升华为诗人悲苦的心灵。深沉的悲伤,只能托之于暮春时节杜鹃的悲啼,这是何等的凄凉。
颈联紧接颔联,《新唐书·狄仁杰传》载:“(狄仁杰)举明经,调汴州参军,为吏诬诉黜陟。使阎立本召讯,异其才,谢曰:‘仲尼称观过知仁,君可谓沧海遗珠矣。’”《三国志·吴志·诸葛恪传》:“恪少有才名,孙权谓其父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珠”、“玉”乃诗人自喻,不仅喻才能,更喻德行和理想。诗人借这两个形象,体现自己禀具卓越的才德,却不为世用的悲哀。诗的尾联,采用反问递进句式加强语气,结束全诗。“此情”总揽所抒之情,“成追忆”则与“思华年”呼应。可待即岂待,说明这令人惆怅伤感的“此情”,早已迷惘难遣,此时当更令人难以承受。
这首诗在艺术上极富个性,运用了典故、比兴、象征手法,诗中蝴蝶、杜鹃是象征,珠、玉属比兴,它们创造出明朗清丽、幽婉哀怆的艺术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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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锦瑟》,是李商隐的代表作,爱诗的无不乐道喜吟,堪称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讲解的一篇难诗。自宋元以来,揣测纷纷,莫衷一是。
诗题“锦瑟”,是用了起句的头二个字。旧说中,原有认为这是咏物诗的,但近来注解家似乎都主张:这首诗与瑟事无关,实是一篇借瑟以隐题的“无题”之作。我以为,它确是不同于一般的咏物体,可也并非只是单纯“截取首二字”以发端比兴而与字面毫无交涉的无题诗。它所写的情事分明是与瑟相关的。
起联两句,从来的注家也多有误会,以为据此可以判明此篇作时,诗人已“行年五十”,或“年近五十”,故尔云云。其实不然。“无端”,犹言“没来由地”、“平白无故地”。此诗人之痴语也。锦瑟本来就有那么多弦,这并无“不是”或“过错”;诗人却硬来埋怨它:锦瑟呀,你干什么要有这么多条弦?瑟,到底原有多少条弦,到李商隐时代又实有多少条弦,其实都不必“考证”,诗人不过借以遣词见意而已。据记载,古瑟五十弦,所以玉谿写瑟,常用“五十”之数,如“雨打湘灵五十弦”,“因令五十丝,中道分宫徵”,都可证明,此在诗人原无特殊用意。
“一弦一柱思华年”,关键在于“华年”二字。一弦一柱犹言一音一节。瑟具弦五十,音节最为繁富可知,其繁音促节,常令听者难以为怀。诗人绝没有让人去死抠“数字”的意思。他是说:聆锦瑟之繁弦,思华年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怅惘以难言。所设五十弦,正为“制造气氛”,以见往事之千重,情肠之九曲。要想欣赏玉谿此诗,先宜领会斯旨,正不可胶柱而鼓瑟。宋词人贺铸说:“锦瑟华年谁与度?”(《青玉案》)元诗人元好问说:“佳人锦瑟怨华年!”
(《论诗三十首》)华年,正今语所谓美丽的青春。玉谿此诗最要紧的“主眼”端在华年盛景,所以“行年五十”这才追忆“四十九年”之说,实在不过是一种迂见罢了。
起联用意既明,且看他下文如何承接。
颔联的上句,用了《庄子》的一则寓言典故,说的是庄周梦见自己身化为蝶,栩栩然而飞……浑忘自家是“庄周”其人了;后来梦醒,自家仍然是庄周,不知蝴蝶已经何往。玉谿此句是写:佳人锦瑟,一曲繁弦,惊醒了诗人的梦景,不复成寐。迷含迷失、离去、不至等义。试看他在《秋日晚思》中说:“枕寒庄蝶去”,去即离、逝,亦即他所谓迷者是。晓梦蝴蝶,虽出庄生,但一经玉谿运用,已经不止是一个“栩栩然”的问题了,这里面隐约包涵着美好的情境,却又是虚缈的梦境。本联下句中的望帝,是传说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后来禅位退隐,不幸国亡身死,死后魂化为鸟,暮春啼苦,至于口中流血,其声哀怨凄悲,动人心腑,名为杜鹃。杜宇啼春,这与锦瑟又有什么关联呢?原来,锦瑟繁弦,哀音怨曲,引起诗人无限的悲感,难言的冤愤,如闻杜鹃之凄音,送春归去。一个“托”字,不但写了杜宇之托春心于杜鹃,也写了佳人之托春心于锦瑟,手挥目送之间,花落水流之趣,诗人妙笔奇情,于此已然达到一个高潮。
看来,玉谿的“春心托杜鹃”,以冤禽托写恨怀,而“佳人锦瑟怨华年”提出一个“怨”字,正是恰得其真实。玉谿之题咏锦瑟,非同一般闲情琐绪,其中自有一段奇情深恨在。
律诗一过颔联,“起”“承”之后,已到“转”笔之时,笔到此间,大抵前面文情已然达到小小一顿之处,似结非结,含意待申。在此下面,点笔落墨,好象重新再“起”似的。其笔势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藕断丝连,或者推笔宕开,或者明缓暗紧……手法可以不尽相同,而神理脉络,是有转折而又始终贯注的。当此之际,玉谿就写出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这一名句来。
珠生于蚌,蚌在于海,每当月明宵静,蚌则向月张开,以养其珠,珠得月华,始极光莹……。这是美好的民间传统之说。月本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泪以珠喻,自古为然,鲛人泣泪,颗颗成珠,亦是海中的奇情异景。如此,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界,月也,珠也,泪也,三耶一耶?一化三耶?三即一耶?在诗人笔下,已然形成一个难以分辨的妙境。我们读唐人诗,一笔而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奇丽的联想的,舍玉谿生实不多觏。
那么,海月、泪珠和锦瑟是否也有什么关联可以寻味呢?钱起的咏瑟名句不是早就说“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吗?所以,瑟宜月夜,清怨尤深。如此,沧海月明之境,与瑟之关联,不是可以窥探的吗?
对于诗人玉谿来说,沧海月明这个境界,尤有特殊的深厚感情。有一次,他因病中未能躬与河东公的“乐营置酒”之会,就写出了“只将沧海月,高压赤城霞”的句子。如此看来,他对此境,一方面于其高旷皓净十分爱赏,一方面于其凄寒孤寂又十分感伤:一种复杂的难言的怅惘之怀,溢于言表。
晚唐诗人司空图,引过比他早的戴叔伦的一段话:“诗家美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这里用来比喻的八个字,简直和此诗颈联下句的七个字一模一样,足见此一比喻,另有根源,可惜后来古籍失传,竟难重觅出处。今天解此句的,别无参考,引戴语作解说,是否贴切,亦难断言。晋代文学家陆机在他的《文赋》里有一联名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蓝田,山名,在今陕西蓝田东南,是有名的产玉之地。此山为日光煦照,蕴藏其中的玉气(古人认为宝物都有一种一般目力所不能见的光气),冉冉上腾,但美玉的精气远察如在,近观却无,所以可望而不可置诸眉睫之下,—这代表了一种异常美好的理想景色,然而它是不能把握和无法亲近的。玉谿此处,正是在“韫玉山辉,怀珠川媚”的启示和联想下,用蓝田日暖给上句沧海月明作出了对仗,造成了异样鲜明强烈的对比。而就字面讲,蓝田对沧海,也是非常工整的,因为沧字本义是青色。玉谿在词藻上的考究,也可以看出他的才华和工力。
颈联两句所表现的,是阴阳冷暖、美玉明珠,境界虽殊,而怅恨则一。诗人对于这一高洁的感情,是爱慕的、执着的,然而又是不敢亵渎、哀思叹惋的。
尾联拢束全篇,明白提出“此情”二字,与开端的“华年”相为呼应,笔势未尝闪遁。诗句是说:如此情怀,岂待今朝回忆始感无穷怅恨,即在当时早已是令人不胜惘惘了—话是说的“岂待回忆”,意思正在:那么今朝追忆,其为怅恨,又当如何!诗人用两句话表出了几层曲折,而几层曲折又只是为了说明那种怅惘的苦痛心情。诗之所以为诗者在于此,玉谿诗之所以为玉谿诗者,尤在于此。
玉谿一生经历,有难言之痛,至苦之情,郁结中怀,发为诗句,幽伤要眇,往复低徊,感染于人者至深。他的一首送别诗中说:“瘐信生多感,杨朱死有情;弦危中妇瑟,甲冷想夫筝!……”则筝瑟为曲,常系乎生死哀怨之深情苦意,可想而知。循此以求,我觉得如谓锦瑟之诗中有生离死别之恨,恐怕也不能说是全出臆断。
(周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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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乐器图。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饰以寶玉者曰寶瑟。绘文如锦曰锦瑟。汉书郊祀志。秦帝使素女鼔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或曰。吕氏春秋云。朱襄氏作五弦瑟。以采阴气。以定羣生。瞽叟乃拌五弦。为十五弦之瑟。命之曰大章。舜立。乃益八弦以为二十三弦之瑟。此诗五十弦。当倒其文为十五弦。与下思华年相应。一云。五十疑作廿五。正用素女事。廿。人汁切。音入。古人书二十字。多并省为廿。颜之推稽圣赋。中山何伙有子百廿。但诗家罕用。庄子。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蝶也。水经注。来敏本。蜀论望帝者。杜宇也。从天下。女子朱利自江源出。为宇妻。遂王于蜀。号曰望帝。蜀王本纪。望帝使鳖灵治水。与其妻通。惭愧。且以徳薄。不及鳖灵。乃委国授之。望帝去时。子规方鸣。故蜀人悲子规鸣而思望帝。成都纪。望帝死。其魂化为鸟。名曰杜鹃。亦曰子规。文选注。月满则珠全。月亏则珠阙。郭宪别国洞冥记。珠勒国在日南。其人乗象入海底取寳。宿于鲛人之宫。得泪珠。则鲛人所泣之珠也。亦曰泣珠。博物志。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长安志。蓝田山在长安县东南三十里。其山产玉。亦名玉山。困学纪闻。司空表圣云。戴容州叔伦谓诗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间也。李义山玉生烟之句。葢本于此。○按。义山房中曲。归来巳不见。锦瑟长于人。此诗寓意略同。是以锦瑟起兴。非専赋锦瑟也。缃素杂记引东坡适怨清和之说。吾谓不然。恐是伪托耳。刘贡父诗话云。锦瑟。当时贵人爱姬之名。或遂实以令狐楚青衣说。尤诬妄。当亟正之。
-----------朱鹤龄(清)《李义山诗集注》-----------蝉 [唐] 李商隐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注释】:
薄宦,小官;梗犹泛,意指自己象大水中四处漂流的木偶。
【简析】:
这是一首哲理诗,借物喻人,诗中的蝉,实是作者自己。以蝉来比喻高洁,抒发了位卑寄人篱下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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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云:“昔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这首咏蝉诗,就是抓住蝉的特点,结合作者的情思,“为情而造文”的。诗中的蝉,也就是作者自己的影子。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首句闻蝉鸣而起兴。“高”指蝉栖高树,暗喻自己的清高;蝉在高树吸风饮露,所以“难饱”,这又与作者身世感受暗合。由“难饱”而引出“声”来,所以哀中又有“恨”。但这样的鸣声是白费,是徒劳,因为不能使它摆脱难饱的困境。这是说,作者由于为人清高,所以生活清贫,虽然向有力者陈情,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最终却是徒劳的。这样结合作者自己的感受来咏物,会不会把物的本来面貌歪曲了呢?比方蝉,本来没有什么“难饱”和“恨”,作者这样说,不是不真实了吗?咏物诗的真实,是作者感情的真实。作者确实有这种感受,借蝉来写,只要“高”和“声”是和蝉符合的,作者可以写出他对“高”和“声”的独特感受来,可以写“居高声自远”(虞世南《咏蝉》),也可以写“本以高难饱”,这两者对两位不同的作者都是真实的。
接着,从“恨费声”里引出“五更疏欲断”,用“一树碧无情”来作衬托,把不得志的感情推进一步,达到了抒情的顶点。蝉的鸣声到五更天亮时,已经稀疏得快要断绝了,可是一树的叶子还是那样碧绿,并不为它的“疏欲断”而悲伤憔悴,显得那样冷酷无情。这里接触到咏物诗的另一特色,即无理得妙。蝉声的疏欲断,与树叶的绿和碧两者本无关涉,可是作者却怪树的无动于衷。这看似毫无道理,但无理处正见出作者的真实感情。“疏欲断“既是写蝉,也是寄托自己的身世遭遇。就蝉说,责怪树的无情是无理;就寄托身世遭遇说,责怪有力者本可以依托荫庇而却无情,是有理的。咏物诗既以抒情为主,所以这种无理在抒情上就成了有理了。
接下去来一个转折,抛开咏蝉,转到自己身上。这一转就打破了咏蝉的限制,扩大了诗的内容。要是局限在咏蝉上面,有的话就不好说了。“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作者在各地当幕僚,是个小官,所以称薄宦。经常在各地流转,好象大水中的木偶到处漂流。这种不安定的生活,使他怀念家乡。“田园将芜胡不归”,更何况家乡田园里的杂草和野地里的杂草已经连成一片了,作者思归就更加迫切。这两句好象和上文的咏蝉无关,暗中还是有联系的。“薄宦”同“高难饱”、“恨费声”联系,小官微禄,所以难饱费声。经过这一转折,上文咏蝉的抒情意味就更明白了。
末联“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又回到咏蝉上来,用拟人法写蝉。“君”与“我”对举,把咏物和抒情密切结合,而又呼应开头,首尾圆合。蝉的难饱正与我也举家清贫相应;蝉的鸣叫声,又提醒我这个与蝉境遇相似的小官,想到“故园芜已平”,不免勾起赋归之念。钱锺书先生评论这首诗说:“蝉饥而哀鸣,树则漠然无动,油然自绿也(油然自绿是对“碧”字的很好说明)。树无情而人(‘我’)有情,遂起同感。蝉栖树上,却恝置(犹淡忘)之;蝉鸣非为‘我’发,‘我’却谓其‘相警’,是蝉于我亦‘无情’,而我与之为有情也。错综细腻。”钱先生指出不仅树无情而蝉亦无情,进一步说明咏蝉与抒情的错综关系,对我们更有启发。
咏物诗,贵在“体物为妙,功在密附”。这首咏蝉诗,“传神空际,超超玄著”,被朱彝尊誉为“咏物最上乘”。
(周振甫)
咏史 [唐] 李商隐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
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
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赏析】:
李商隐以其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艺术上的创新精神,创作了占他全部诗篇七分之一强的史诗,它们扩展了传统咏史诗的涵量,丰富了咏史诗的题材,探索了咏史诗新的手法,思想性艺术性臻于和谐统—,在咏史诗的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李商隐的咏史诗不仅咏古况今,充分反映了他进步的历史观,而且借古讽今,含蓄地表达了他的现实主义倾向,同时还借题寄慨,委婉地抒发了他怀才不遇的苦闷。相对时政的深沉感慨,扩大了咏史诗的表现容量。
咏史诗以历史故事或传说为题材,与诗人的历史观有密切的联系。李商隐的咏史诗之所以写得好,是因为他用发展变化的历史观分析社会变化,将国家的兴亡归因于“人为”。在《览古》中,他把纵的历史与横的观实联系起来指出:“莫恃金汤忽太平,草间霜露古今情”,深刻地警告晚唐统治集团:一切都在变化,金城汤池并不能永保国家不衰亡。他还根据兴亡的史实,概括为“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咏史》),提出了一切政权成败的关键在他对历史的一个根本认识是:“又闻理与乱,系人不系天。(《行次西郊作一百韵》)在系于何人的问题上,尽管他受时代的局限,还只能将理乱的命脉系于帝王,但在他的诗中,大都是指责他们败乱国家的。因此这种揭露更有进步意义。“系人不系天”的思想贯穿于李商隐全部的咏史诗中。最显著的是一首《咏史》(北湖南林水漫漫),说明了兴亡有道,不关天命。他又说:“自是当时天帝醉,不关秦地有山河”(《咸阳》)。秦并天下不系于得山河之险。他既然认为理乱兴亡有线索可寻,又存有“乘运应须宅人荒,男儿安在恋池隍”(《题汉祖庙》)的雄心,因此,虽然古来人事代谢,仍觉事有可为。并不悲观。在强调人为的同时,诗人又突出批判了把地域条件、天命王气作为精神支柱,毫无顾忌地苟安享乐的封建统治者。如《南朝》:“地险悠悠天地长,金陵玉气应瑶光,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此诗举梁事以概南朝,巧妙地将“半面妆与分天下”联系起来,辛辣地讽刺了腐朽昏聩的建统治者迷信王气,自恃天险,不图进取,自食亡国之果。这些明确的以古鉴今的态度,包含着深刻的用意,比前人的认识更自觉完整。
其次,诗人常托古讽今,集中地揭露了一些亡国之君因沉湎女色,穷奢极欲而导致亡国灭身的历史现象。他对于历代著名的好神仙、好酒色的帝王以及荒淫无耻的亡国败国之君,如周穆王、陈后主、隋炀帝、唐玄宗都给予了不同程度的讽刺,从而直接或间接地表达了他的现实主义倾向,起到一定的讽谏作用。如《南朝》中“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齐宫词》中“梁台歌舞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隋宫》中“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像这样内容和风格的诗在他的咏史诗中占着绝大部分。这说明诗人从现实生活的观察中,看出了那个时代的一些帝王已经踏上前朝的覆辙,不可避免要走向灭亡的深渊。只因为不敢正面揭发所以借咏史讽刺。但李商隐在不少的咏史诗中过分地把沉湎女色看成是亡国的最大原因,而忽视政治、经济和阶级矛盾等更重要的因素,这是受他的阶级出身和时代历史的局限所致。诗人于中唐以来的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牛李党争,国亡加速,虽站在维护唐王朝利益的立场上,在咏史诗中虽是曲折的但也是“微而显”地表明自己的主张和对时局的激愤。《韩碑》分通过对唐宪宗时韩愈撰写的《平淮西碑》的赞颂,表达了作者坚持统一,反对藩镇割据的政治态度;当然李商隐的咏史诗都有现实背景,指事切近。宪宗服金丹求长生,反而暴卒,葬于景陵。他作了—首《过景陵》诗咏其事:“武皇精魄久仙升,帐殿凄凉烟雾凝,但是苍生留不得,鼎湖何异魏西陵。除宪宗外,李商隐身历的诸朝中.穆宗、武宗也都好神仙。武宗也因此成疾,他便写了大量咏史诗讽刺帝王求仙。如《华岳下题西王母庙》等。敬宗以年少继位,荒淫无度,故李商隐每在诗中借民间对北齐后主高纬的称呼——“无愁天子”以点醒之。如《陈后宫》,《富平少候》,冷隽地讽刺了不知忧国忧民、整日醉生梦死的最高统治者。
再次,李商隐更可贵的地方是:他认识到一切败亡的祸根,都在于最高统治者皇帝贤愚不分、不重视人才和骄奢淫佚、好女色、好求仙。因此,他咏史诗里的皇帝便主要是两类典型。他在《瑶池》和《贾生》等诗中辛辣地讽刺了帝王们求神仙的虚妄无益和他们爱人才爱百姓不及好神仙的愚行。帝王们求神仙的虚妄是以前诗坛上常写的题材,然而,李商隐写出了比别人不常有的深刻思想。这主要表现在:他不只写皇帝不重视人才或爱好求仙,而是把二者对比起来写。如“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贾生》),“侍臣自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汉宫词》)。并且,他不只写皇帝奢华淫乐,而是把它与误国、亡国联系起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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